第38章 下雨天不能到处乱走

林夜将抽泣着的棋水水放在宿舍下铺时，她的蕾丝裙摆还沾着泪潭的盐粒，此时窗外的海浪声闷闷地拍打玻璃，像是被棉被捂住口的呜咽。

林夜打开了灯，然后想了想，又把灯关上了，紧接着两人便陷入到了一种沉默之中。

这种事情的发生对于当事人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人们可能能够习惯自然灾害带来的伤亡，却无法接受同伴的失误。

这算是失误吗？林夜看向已经坐在床上闷闷不语的棋水水，心里不认为这是一次失误。

棋水水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想要捍卫同伴的尊严。

同样的，芽酒也没有做错什么，堂堂正正的胜利和竭尽全力地斗争，都是在普世中会被为之喝彩的。

但是，棋水水还是不敢想对方究竟会怎么样...不单单是听着就很痛的骨裂声，更重要的是已经燃烧的星环。

万一以后再也不能变身的话...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棋水水都会愧疚着自己摧毁了一个人的未来，而这个人本应是她的同伴。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难过的。

看到夜君虽然将自己护在身后，却丝毫没有掩饰地评判着自己，更让棋水水心痛。

“明明夜君知道，我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想法在心中不住徘徊，久久不得散去。

「滴答」

「滴答」

空调冷凝水落在金属支架上的轻响，让棋水水睫毛颤了颤，她蜷缩在枕堆里，山茶花香混着海腥味在狭小空间发酵。

棋水水能感觉自己的情绪状态不太对，随着外面的暴雨越来越大，她想要去宣泄这一切，想要一场史无前例的破坏。

看着自己的手，棋水水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要喝点水吗？”

“或者我让黄檬送点热牛奶......”

“你也不信我。”

棋水水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林夜的皮肤，她的瞳孔映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像是蒙了层灰的粉钻，能够看出大雨要来了。

林夜弯腰去够床头柜的柠檬茶，夜曲形态的银发垂落肩头，感受着对方的身体。

林夜能感觉到她在颤抖，不是体能透支的生理性颤抖，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从骨髓里渗出的震颤，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却被狠狠甩开。

“芽酒掉进逆流漩涡的时候，我的导航箭明明已经勾住她发带了！”

“是我速度太快了...根本停不下来...”

棋水水突然翻身坐起，洛丽塔裙撑的钢丝发出刺耳摩擦声，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光弩从虚空浮现，导航箭的尾羽扫落床头海报。

“你觉得我是故意的对不对？”

“觉得我因为芽酒骂我们是吊车尾就报复......”

“水水！冷静点。”

“可可指着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让她冷静？现在要我冷静......”

“就连夜君......连你都觉得我会因为那种幼稚的争吵害人？”

她的指尖突然抚上林夜锁骨，山茶花的香气混着咸涩的泪，空调突然停止运转，寂静中能听到星环过载的嗡鸣，林夜抓住她作乱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战术手套传来。

“没事的，没事的，所有人都会没事的。”

“我从没怀疑过你。”

“骗子。”

“你刚才避开我的眼神了。”

但棋水水还是逐渐安静了下来，看着林夜担忧的脸庞，棋水水怀疑自己的想法都只不过是错觉罢了。

窗外的雨更大了，吵得让人心烦意乱，特别是伴随着暴雨，天空中居然还有乌云。

在棋水水看去的一瞬间，乌云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暴雨倾盆而下，窗外的雨大的不自然，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倒映着两人交叠又分离的影子。

“我知道你还在为了她侮辱【星屑五重奏】耿耿于怀。”

“但你不是会拿人命报复的性格，我相信......”

“你相信的到底是谁？”

“是乖巧听话的棋子？是总给你添麻烦的青梅竹马？还是......”

“或者你早就想摆脱我这个累赘？像扔掉弄脏的洋娃娃那样......”

不，自己不应该说这种话的，棋水水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愣住了的表情，同样愣住了的还有林夜。

这种烦闷感受在棋水水心中被暂时压下，想要向林夜解释着什么。

“不，夜君，刚刚那个...”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句话不是我说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暴雨中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林秋的声音穿透门板：“队长！教官说......”

走廊的光漏进来瞬间，林夜看到蓝汐的冰枪泛起霜雾，黄檬抱着酸液瓶缩在墙角，林秋的枫叶盾牌卡在门缝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自己这个状态完全不对，不能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只会给夜君她们带来麻烦。”

这种情况就像是你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不是自己，像是被附身一样，情绪不受控制地波动。

刚刚的嘲讽也不像是我平时会做的行为...明明和夜君无关的事情都不会在意的，究竟是怎么了。

对，要快点走，先去冷静一下就好。

趁着几人还没有进来的间隙，棋水水一咬牙，从门缝之中撞开在门旁边的林秋，林秋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小秋！”

林夜赶忙去尝试扶林秋起来，又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棋水水的方向。

破空声响起时，林夜的法杖只来得及勾住半截蕾丝缎带，棋水水撞碎走廊尽头的落地窗，粉色卷发在暴雨中一闪即逝。

“小心！”

蓝汐的冰枪冻住四溅的玻璃渣，第一时间本能的反应让她先看望玻璃，被棋水水一个晃身溜了过去。

想要去追上棋水水的林夜被林秋拽住裙摆：“队长你看！”

林夜转头看向窗外的地面，暴雨冲刷的窗台上，荧光绿正蚀出扭曲字迹——【别跟来】。

黄檬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是水水姐......”

“我知道。”

“这外面雨这么大，我实在是不放心她一个人。”

林夜扯下夜曲发饰扔进战术包，猫耳法杖在掌心扭曲成镜面的形态准备跃迁。

“我是队长，我要向我的队员负责，我现在去找......”

“你让她冷静一下吧。”

“这是最优解。”

蓝汐的劝阻看似有几分道理，实则是此时最差的选择。

棋水水的状态完全不对劲，现在放她一个人在外面百分百会出事，而不是像蓝汐所想的，拥有在雨中足以来去自如的力量。

她太缺少对大自然的敬畏了。

林秋突然把枫叶盾牌砸进地板：“可水水姐从来没这样过！上次城外战役她骨头都快露出来了还在笑......”

“正因为如此。”

“越是习惯疼痛的人，崩溃时越......”

黄檬的酸液瓶“当啷”滚到林夜脚边，“那【清醒梦】那边，要、要去探望一下对面吗？作为队长......”

“你们先去训练吧，我会把棋水水带回来的。”

林夜心事重重，只能选择如此，一个人缓缓踱步出去...现在能去的地方就只有【泪潭】的海边。

倒是不用担心会去往别处，现在的棋水水只会想着一个人冷静一下，大概是也觉察到了自己行为的恣意。

看着【泪潭】上方的云已经又最开始淡淡的黯色变成了如墨一般的黑，林夜沿着【泪潭】一路找下去。

如此深沉的雨水和可视度极低的天，让寻找棋水水的道路变得艰难，面前一片的雨注定不能够像是白天一样一扫而过。

害怕漏下棋水水的林夜只能像是吸尘器一般地毯式搜索，甚至正在摇晃的树枝头都不放过。

踩着脚下已经断裂的枝干，林夜心中的不安感又有些加重，沿途走来断裂的树枝已经不下两位数，而这种坚韧的椰子树不会这么轻易被风吹断。

毫不客气地说，这树的强度丝毫不下于钢筋水泥。

摇了摇头抖落已经连成线条的雨水，林夜不再多想，继续往前。

“棋水水...”

“水水...你在哪里？”

可是一直都没有回应。

所有人接下来的训练改为室内训练，电波对人员的缺席不甚在意，对于她来说，更多惨痛的事情都曾经发生过。

丝毫没有共情能力的教官对于这件事情颇有些谐谑的意味——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就没有理由如此软弱。

不然的话，回去当厨子、当偶像就好，为什么要来这里训练？

不就是为了能够一展拳脚吗？那为什么稍微有些受伤就要大哭小叫的呢？反正又死不了。

林夜上辈子一般认为这种人已经彻底是魔怔人，但在这里可能是难得的正常人。

直到训练结束，林夜的星环突然出现一则讯息，此时已经有些夜晚的意味，然而如此低的可见度让林夜难以判定时间。

林夜自言自语，“难道说是水水回去了吗？”

【清醒梦所属：芽酒已苏醒，生命体征稳定】

不是想象中的好消息，但也是一个不错的消息，如果水水知道的话说不定就能与自己和解...？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林夜掐了掐人中，让自己的脑子没有那么疼痛。

先看一下星环上面怎么说的吧，看看芽酒那边是怎么回事，可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每一个雌小鬼都是宝贵的财富，用一个少一个。

当林夜看向星环，黄檬推开医疗室的门时，消毒水味混着焦糖香扑面而来，芽酒正倚在床头啃棒棒糖，缠满绷带的手腕连着星尘输液管。

原来这玩意儿还能现场直播的吗...？少见多怪的林夜有一些无语，为什么这个星环这么像智能手机，除了屏幕小了一点。

【永耀晨星·未来】，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不只是GPS，还能当相机，还能视频，还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吗？

但此时林夜还是有些庆幸有这个功能，找了一个淋不到雨的死角，和对面躺在病床上的雌小鬼愉快聊天。

当然，林夜可能并不愉快就是。

“来看笑话？”对面的芽酒吐出糖棍，“吊车尾队长。”

可可正在调试病历，闻言推了推眼镜：“芽酒，注意......”

“没事。”林夜拽过一块石头坐下，黑袍下摆还在滴水，“关于事故......”

“事故...”芽酒突然闷闷不乐，“你们的棋子当时已经提醒我了，只是我...是我自己没在意啦！”

“当时的昏迷也是能力使用过度了，让你们也担心了，对不起。”

如果早点这么坦率不就好了吗？这句话一出来明显感觉整个氛围都融洽了许多，自然，大家也没有什么打生打死的仇恨

梦狸的鼾声从隔壁床传来，林夜看着芽酒手臂上的伤疤，已经结痂了许多。

不愧是超人般的恢复能力，肋骨断了只是小伤——看在还能吃糖的份上，星环应该也没有大碍。

“水水她......”

“她的导航箭……其实勾住我的发带了。”

芽酒焦糖色的发梢垂落在绷带间，她盯着输液管里淡金色的星尘，突然开口，像是在回忆什么。

“只是我冲得太快……”

“能量过载状态下，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芽酒用右手扯开衣领，露出灼伤的星纹，“而且，我总感觉当时的我完全不是我...”

“什么意思？”

“哎呀，这个很难说明白了，大概就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所以，你当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是吗？”

“实际上我感觉棋子的状态也有点不对...她是不是不见了，你快点去找她吧。”

窗外的雷光劈开阴云，映亮可可的镜片，副队长默默调出芽酒第一视角的录像——画面中棋水水的导航箭精准缠住芽酒发带，却因惯性被硬生生扯断。

居然还有自动录像功能吗...？林夜茫然地看着这一幕，感觉心里的某些印象破灭了。

“夜曲，怎么了？你还在听吗？”

“没，没事，我在听。”

“她最后调转光弩想用光束垫在我身下。”

“但我撞上礁石的角度……根本来不及。”

芽酒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只是依稀的声音传出，显现出主人有一些不好意思。

林夜叹息了一口气，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脚下还是在岩壁组成的狭小房间内来回踱步。

就在刚刚，雨终于小了一点，不是那种自然而然的变小，而是一瞬间强度下降——正常来说雨会这样吗？应该是不会吧。

如果把棋水水找回来，一定要马上离开这里。

像什么小说，电影里面，这种情况一般就要死人了——在这个完全被保护的海滩，应该不会吧？

林夜黑袍上的雨珠簌簌滚落，他想起棋水水被可可指责时颤抖的指尖，想起她蜷缩在床角说“连你也不信我”时的破碎眼神。

“整个泪潭海滩这么大，”芽酒的头突然抬起，“快去追她吧......”

“果然还是等不下去啊！”林夜在心中暗暗后悔，“我为什么不相信她呢？”

还没等到这一句话说完，芽酒只看到夜曲冲出去的背影，从山洞中冲出去的影子是那么决绝。

泪潭——

雨鞭抽打着泪潭沙滩，林夜抹去糊住视线的雨水，腕间星环正以异常频率闪烁——镜界穿行的冷却还剩四分钟。

雨水可以折射东西，所以算是一面镜子，这个技能只有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讲究着合理感。

不允许人穿过去，但是多少可以省一些力气，还能尽量减少雨模糊视线，林夜不敢再奢求更多。

如果还能奢求的话，就快点让棋水水出现吧，林夜苦笑着想，这么远都没能看见她的身影，几乎可以肯定棋水水出事了。

旁边已经来到了还未被开发的暗礁地带...棋水水一个人肯定是不会过来的。

提别是随着自己脚步的逐步深入，雨呈现幂级数的强度上升，更让人举步维艰，最开始的雨还能算是雨，现在就是直接拿着脸盆往你头上浇。

且不论天上哪里来的那么多水，云除非比梦狸的棉花糖还硬，不然怎么能承载这么多雨？

最理智的方式就是回去把教官摇过来，不，可能还得多摇几个才能保证无伤通关。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棋水水不在野外，林夜大可以置身事外。

林夜可不想这个已经培养了十几年的青梅刚刚到能吃的时候，就被天灾人祸一波带走...这未免也太有戏剧性。

“水水！”

嘶吼声被雷鸣碾碎，林夜踩着礁石跃上防波堤，远处灯塔的光晕在雨幕中扭曲成鬼火，暴涨的潮水淹上了沙滩。

【啪嗒】

战术靴陷入泥沼的刹那，林夜突然僵住，雨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凝结成珠，反常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这不是自然降雨。

正常的雨，绝对没有这么冷！

就像是冰一样，过度降压让凝结的点远低于0°C，打在身上就像进入了弗雷尔卓德。

“夜曲前辈！”黄檬的通讯突然刺入耳膜，杂音中混着蓝汐模糊不清的声音：“泪潭气象系统不对，这不是普通暴...回来...教官...担心...”

“轰——！”

浪墙裹挟着碎沙拍碎防波堤，林夜在镜面跃迁的最后一秒，瞥见浪尖浮动。

“咳...咳咳，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回去啊！”

“棋水水——水水！”

对，再往前找一段就不找了。

找完了？那再找一段就不找了。

林夜的法杖劈开雨帘，猫耳装饰迸发的强光却仅能照亮五步内的区域，某种粘稠的雨正在吞噬星光，连星环导航都开始乱转。

林夜保持着自己的理智，让自己不遗漏任何一个可能性。

远处微弱的光芒在一望无际的海滩边上像是一个火烛，如同灯塔吸引着海上的蛟歌。

“非常抱歉，但是现在只能吸引到我了。”

哗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棋水水会沦落到这里，就勉强相信是被变异的海草给缠住了好了。

浅紫色布料突然缠住脚踝，林夜踉跄着拽起浸透的蕾丝缎带，山茶花香早被咸腥味覆盖，但袖口歪斜缝制的夜曲Q版贴纸仍清晰可见。

“找到你了...”

锁链缠住前方摇晃的礁石时，林夜的心脏几乎停跳——棋水水正跪坐在涨潮的浪涌中，一脸恐惧。

“别过来！”

“这是泪潭，那些传说中的力量，”她的微弱声音混着嘶哑，雨水蔓过右眼。

传说，什么传说...不会是蓝汐之前说的那些？

那些不是故事吗？而且该活的全死了，该死的也全活了，现在说是那些人遗留的力量会不会太不切实际了。

林夜看向对方的脸，恐惧之色溢于言表，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身体因为冷或是害怕一直在有明显幅度地颤抖。

“不，你冷静一点，我现在过来救你。”

“不要过来！”

“我能感受到，这些雨滴...在吸取我的记忆...”

“夜君，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