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灵池

李逍遥一路脚步不停，奔至渔港边，此时天色渐近黄昏，渔港的船家、市场的摊商，都已经在收拾东西，结束一天的忙碌。李逍遥果然在人群中看到王小虎和他爹，王小虎帮着他爹整理渔网，有说有笑。久病的王老伯脸上稍有血色，虽看起来还是个瘦弱的老人家，却也称得上手脚灵便，一点都没有久病卧床的样子。

小虎一面收拾渔网，一面说：“爹，您卧床了这么久，身子骨很虚弱，我买条鱼煮汤给您补补身子！”

王老伯不舍地看着小虎，说道：“别费事，我这老头能吃得了多少？你还要长大，才应该多吃点好东西！”

小虎笑道：“那一盒鱼汤，咱俩一起喝，谁都不许不喝！”

王老伯笑道：“好，好！”

王小虎与父亲那父慈子孝的模样，看得李逍遥羡慕不已，他多希望此时，在那里收拾渔网的父子，是自己和父亲李三思，可是这个心愿早已经破灭了。

李逍遥打起精神，上前招呼道：“小虎！王伯伯！”

小虎满脸欢喜，正想跟李逍遥说父亲痊愈的好消息，李逍遥道：“我已经听说了，张四哥现在在哪儿？”

王小虎疑惑道：“你找四哥有什么事？”

李逍遥尚未回答，张四哥已经由码头的小舟跳了上来，欢喜地说道：“太好啦，小舟丝毫无损……”

张四哥见到李逍遥正在和小虎说话，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的底，笑道：“我说小虎可真是好运气！我呢，也甭说了，我没说谎，往后，相信我的便相信就是！”

自从张四哥去过海上仙灵岛附近的事传出后，老有人说他吹牛，让张四哥很不愉快，此回能带小虎去辟谣，还救了王老伯，张四哥自然比谁都开心。

李逍遥正色道：“张四哥，我拜托您，也带我去一趟仙灵岛！”

一听李逍遥这么要求，张四哥脸都变了，忙嚷嚷道：“你去做什么呀？那可是个凶险之地，不是谁都能去的！甭凑这热闹，我可不想让海上的仙女以为，我得了便宜还卖乖，整天带人过去骚扰她！”

王小虎父子也疑惑地看着李逍遥，李逍遥激动地喊着：“我不是故意要去凑热闹的，是我婶婶……我婶婶突然倒下了，只剩下一口气，看样子……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两天……”

李逍遥急得快哭出来了，众人从未见倜傥活泼的他变成这个样子，也知道大事不妙。张四哥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儿了？”

李逍遥简单地把李大娘的事说了一遍，众人听了都凝重不已，王小虎更是能感同身受，安慰道：“李大哥，那仙灵岛的仙女非常善良，我相信你去拜托她的话，她一定会救李大娘的！”

张四哥担心地说道：“可是你们别忘了，之前我带林姑娘去的时候，一堆尸首漂了出来，吓死人啦！那岛上到底是好是坏，没人知道，说老实话，咱们可谁也没真的见过仙女，根本不知道岛上究竟是妖魔鬼怪，还是满天神佛！这一去会遇到鬼还是遇到神，没个准儿！”

李逍遥道：“不管会遇到神，还是会遇到鬼，我都得去，为了救我婶婶，刀山火海我都去！”

张四哥说不出阻止的话，王小虎也帮着哀求道：“李大娘对咱们都很好，四哥，拜托您了，也许您跟仙灵岛特别有缘，还有，那条小舟不就是从仙灵岛划出来的吗？或许也只有那条小舟能够进出那片海域，别的船就是不行！所以，还是非您带李大哥去一趟不可！”

听了众人这样说，张四哥无奈地抓了抓头，毕竟与李逍遥是好友，他本身又是善良之人，最后只好一咬牙，说道：“成，成！我就再舍命陪逍遥去一趟，唉……俗话说无三不成礼嘛！这可是最后一次啦，以后谁拜托我，我都不去啦！”

李逍遥感激万分，随着张四哥来到舟边，以前李逍遥就看过这条精美的小舟几次，这回为了要去救李大娘，重新登舟，半点兴奋感都没有，只希望能尽快带回仙丹，跟小虎一样顺利救活亲人。

张四哥解开系舟缆绳，其他的渔民见状，喊道：“老四，你还出海啊？”“看这云、这风，今晚恐怕海上有大浪，别去啦，危险！”

张四哥嘴上简单地应诺着，却继续收拾缆绳，众人见到李逍遥也在舟上，更是惊异不解，纷纷交头接耳道：“仙剑客栈的李逍遥这时候出海做什么？”“不会是听王小虎说什么遇到了海上的仙女，也要去开开眼界吧？”“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懂事，海上危险哪……”

李逍遥懒得解释，待张四哥驶出小舟，将港口边渔民的七嘴八舌抛在脑后，李逍遥才道：“四哥，多谢您！”

张四哥说道：“兄弟一句话罢了，说什么谢！”这淡淡的一句话，生死之交重于千金，让李逍遥感动不已。两人一路无话，小舟朝着东方而行，天色也渐渐暗了，两边的乌云渐朝着夕阳聚拢，直至遮蔽最后一抹斜阳，夜幕也随着陆地的远离而更显浓重。

大约行驶了一个时辰，海面上风浪越来越大，甚至降起了阵雨，船上的两人被淋得一身湿，小舟在浪涛中起伏晃荡，两人都得紧紧抓着舟身才不至于被抛到海里。而远处隐约又出现那片迷雾，在狂风暴雨中，那片迷雾带着绿幽幽的诡异气息。

雨势越来越狂暴，电闪雷鸣中，张四哥喊道：“就是那里了，昨天我和小虎才到这儿，就没法子前进！”

李逍遥咬定牙根，坚定地注视着那片大海，这时，一阵巨浪差点将小舟翻覆，天地间隐然传出一阵怒吼，竟是苍老的妇女之声。她吼道：“贪心的人，你又来了！快退回去，不许再前进了！”

李逍遥心中一凛，大声喊道：“仙女，弟子的婶婶无故病倒，特来乞求灵药……”

那女声极为不悦，沉声道：“你们三番两次前来，予取予求，是可忍，孰不可忍！快退回去，否则休怪我无情！”

李逍遥一听，这态度果然和拜月教主所说的一致，但他仍不死心，大声说：“没有拿到灵药，我是绝不会走的，请仙女垂怜！只要我婶婶能够得救，要我的命我也甘心！”

这时一声巨雷轰了下来，巨雷的强光把天地间变作一片亮白，让人什么都看不清楚。轰然的雷鸣巨响简直要轰破人的耳膜。雷电的威力恐吓让张四哥吓破了胆，对李逍遥道：“仙女生气了，咱们快走吧……”

李逍遥坚持道：“我绝不死心！”

说完，李逍遥竟要自己跳下海去，打算靠自己游进那片迷雾之中，张四哥吓坏了，一把拉住李逍遥，喊道：“别做傻事！”

谁知一个大浪过来，小舟被抛得老高，整个翻覆，张四哥和李逍遥都被抛出了小舟，坠落在海中，李逍遥及时抓住舟身，在海里载浮载沉，但已不见张四哥身影。

李逍遥大惊，喊着：“四哥！四哥！”而在浪涛和雷鸣之中，他的呼喊声根本就有如落入海中的小雨点，瞬间就被吞没不见。

在沉浮翻滚的浪涛之中，李逍遥看见了张四哥的身影，他似乎昏了过去，身子随浪起伏，就要被卷进漩涡之中，李逍遥奋力地朝张四哥游去，在张四哥要被卷向漩涡之前及时抓住了他，但是水流的拉力太大，李逍遥与张四哥两人有如蝼蚁，根本逃不出这巨大的水流。

眼看两人都要顺着水流被卷入漩涡，张四哥及时醒来，赶紧奋力朝外游，才渐渐远离了漩涡，游到翻覆的舟边，抓住舟身。

张四哥惊魂未定，喘着气说道：“刚才……刚才……我是不是差点被卷进漩涡里，当了海龙王的女婿？”

李逍遥点点头，此时风浪稍歇，但暴雨仍不止息，两人攀紧了舟身，被困在海上，进退不得。李逍遥道：“看来仙灵岛的仙女不许我们上岸，但是我非去不可！张四哥，您陪我到此就好，我自己过去！”

张四哥还要劝阻，李逍遥双手一放，径自朝着迷雾的方向游去。张四哥在后头大喊着：“别去啊，傻小子，别去……”

李逍遥充耳不闻，奋不顾身地往前游着，渐渐听不见张四哥的声音了。李逍遥隐约看到前方的陆地，还没能看清楚，只见眼前白光一闪，就听到一阵雷电霹雳，巨浪把他的身子推高，朝空中抛飞过去，李逍遥顿时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李逍遥才渐渐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他，看到的是一片灿烂星光，无数明亮的星星在深蓝如墨的夜空里发出宝石般的柔和光辉。他的耳边已经没了风雨和浪涛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祥和的虫鸣声。

李逍遥脑子里还模糊一片，思索道：“我死了吗？我在何处？”

这里实在太过宁静，若不是身上湿透的衣服和筋疲力尽的酸痛感，李逍遥简直要怀疑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他身在一处海滩边，浪涛轻柔地一阵阵扑过来，比起方才的狂暴，这里的浪声温柔有如少女的触摸。

李逍遥挣扎着爬了起来，四处张望着，疑惑地喃喃自语：“难道这里就是仙灵岛？”他定下心来，只见前方树林茂密，参天古木形成一片天然屏障，遮蔽了岛内的景致，周遭弥漫着一股幽香，一切都显得那么宁谧、优雅。

但是，一想起在海中听到的那阵苍老的威吓之声，李逍遥的心就凉了半截，寻思道：“小虎怎么就遇上了那么温柔的仙女，我却遇到凶恶的老妖婆？看来这岛上确实有点古怪！”

李逍遥鼓起勇气，朝着花香传来的方向，走入那片茂密的树林中，穿过了盘根错节的巨木密林，竟听见潺潺水声。前方赫然是一片莲花池，莲花池内娇艳欲滴的莲花在深夜里封苞垂首，有如美人低头小寐，娴雅万方，粉嫩的莲苞衬着娇绿的莲叶，幽幽的水汽中，眼前的景象更是有如仙境般美丽。

莲花池周围竖立着六座石雕神像，雕刻精美，神情各异，容貌昂然，五官深刻，不像是中原之人。这六座石像围绕着莲花池，就像在守护这座水池一般。

李逍遥想起拜月教主的吩咐，喃喃说道：“这就是莲花阵吗？这六座石像这么好看，若是打破了……岂不可惜？”但是想到婶婶命在旦夕，李逍遥也顾不了那么多，来至石像旁，取出破天锤，朝着其中一座石像砸去，石像居然应声碎裂，同时莲花池底缓缓地浮现一阶石阶。

李逍遥疑惑道：“这石阶有何用意……要我踏上去吗？”

他暂且不想这么多，以破天锤一一将其余五座石像打破，每打破一座，莲花池的石阶就多浮现一层，待六座石像尽被毁坏后，六阶石阶也循序排列，最终一阶通往莲花池中央的一座石台。

李逍遥踏上石阶，没想到每踏上一阶，上一阶就自动沉入莲花池底，成了有进无退之势。李逍遥大惊，想退回莲花池外，却又担心这一退却，就再也无法进入仙灵岛找仙女取药了。李逍遥只得硬着头皮，一阶一阶地跨上去，最后当他站立在水池中央的石台上时，所有的阶梯皆沉入池底，他就被困在水池中央，进退不得。他想以轻功跃离莲花池，但是莲花池宽逾十丈，除非他是长了翅膀的鸟，或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否则绝不可能一跃跨过十丈而脱困。且此地四处都是淤泥，难以游泳渡过。

李逍遥呆愣住，顿时感到哭笑不得，喃喃道：“这下可好，我居然自投罗网，把自己给困在了这水池中间……万一这台子往下沉，我岂不是就要溺死在水底的烂泥里？天啊，我李逍遥居然是这样蠢死的！”

李逍遥试着拉扯那些莲叶的根，扯起莲花根茎，底下果然都是烂泥。李逍遥极为担忧，就怕石台突然下沉，自己真的非死不可。石台忽然隐隐地晃动了起来，李逍遥大惊，跳了起来，叫道：“别，你可别给我沉下去……”

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那石台真的缓缓下坠，李逍遥急坏了，拜月教主只叫他打破石像，后来该怎么做就没说了，难道当初他的族人也是这样死的？李逍遥在石台上急得团团转，眼见石台逐渐下沉，水池的污泥渐渐地覆盖了石台，也淹上李逍遥的鞋子，他赶紧跨出石台，想找出路，却踩了个空，整个人差点就陷进泥淖里，慌乱之下，李逍遥抽出木剑挥舞着，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木剑突然敲中了什么东西，发出撞击的反弹力，把李逍遥震得手臂一麻，同时石台暂时停止了下沉。李逍遥一定心神，照原样挥舞着木剑，发现木剑敲中了一片叶片，但那不是真的叶片，而是以假乱真的石造叶片。

李逍遥一敲叶片，石台便朝那叶片的方向挪去，李逍遥顿感错愕，心想：“莫非还有机关？”

李逍遥以木剑到处挥舞着，果然不时敲中隐藏在花叶之间的石造假叶，每敲中一片石叶，石台就挪移几分，有时一挪一丈远，有时却只挪几寸，就在李逍遥敲中了七八片石叶之后，池底突然出现一条通道，那条通道有石阶往下而去，仅容一人进入。

李逍遥这才定下心来，松了口气，笑道：“原来出入口在这里！”

这条盖在莲花池底下的通道，让李逍遥感觉十分亲切，因为他也在家里挖了这么一条密道，他跟当初建造这通道之人可以说是同道中人。只是这里的掩饰和机关更加机密，如果来人不知道上了石台之后还要敲动机关，石台也会在半炷香之后沉入烂泥中，活埋前来之人。若非李逍遥运气好，误打误撞敲到了机关，恐怕他现在已经成了泥泞里的一具死尸，化作莲花的花肥了。

李逍遥走进通道内，顺着通道前行，通道尽头散出模糊的光芒。他走出通道，眼前豁然开朗，天色正要放光，黎明前的天空抹着苍黛之色，微凉的空气令人心神清爽。

李逍遥的心情顿时十分轻松，他自在地走着，蜿蜒的小道两旁长满奇花异卉。野草闲花虽然看似随意生长，但错落有致，间以关关鸟鸣，令人忘俗。李逍遥漫步走着，心想：“这里太美啦，如果我住在此地，就永远都不想离开了！在这里待到老死，也是人生快事！”

他只顾着欣赏美景，流连忘返，差点就要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幸而他适时想起，用力拍了一下头，道：“我竟差点忘了，要来给婶婶求药！”

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些没见过的奇花异卉，想起香兰、秀兰姐妹说过，误食被毒鼠药毒死的老鼠的老猫，不小心吞吃了一株遗留在小舟上的小花，就活了过来，还活蹦乱跳的，好像返老还童了一般。要是他多摘一些这里的花卉，带回去给婶婶吃，不知是否会有一样的效果？

可是，这里的花卉种类繁多，到底要拔哪几种，他心里半点底子都没有，又给困住了。

就在李逍遥对着这些花卉大伤脑筋，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阵歌声远远地传来。那歌声清亮凄婉，甜美得几乎能挤出汁来，李逍遥一听，就整个人都傻了，心神好像被那歌声抓住了一般。

那歌声唱着：“根苗着土干柔纤，依附青松度岁年。彤蕊有时承雨露，苍藤无赖拂云烟。艳欹偷醉斜阳里，体弱愁缠立石颠。翠飐红英高百尺，藏春坞上忆坡仙。”

李逍遥没念过什么书，能认字已是婶婶的教鞭打出来的成果，至于诗词歌赋之类的素养，可以说是半点也没有。听这女孩的歌声，只觉得诗句清婉，却不解其意。这首诗是歌咏凌霄花之诗，将凌霄花比喻为柔弱少女，在荒烟蔓草中等待着心上人。诗意浅白易懂，也没有特殊的寓意，满满是一往情深的缠绵。

李逍遥如痴如醉地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前方是一片岩石阵，岩石上放置着一套折叠整齐的衣服，衣服样式简单，一片天然，但质感极佳，不论是布料还是色彩都十分优雅。

李逍遥下意识觉得这是女性的衣服，因此才能这样细致。他不敢随意触摸那套衣服，以免唐突了对方，但是此处怎会有这样一套女子衣服？就在他满腹疑惑之际，岩石后方传来一阵娇嫩的笑声以及戏水之声。

李逍遥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靠近，听到那女声笑道：“别胡闹了！小柒，你可真顽皮！好，好……我再唱歌，别再胡乱泼我水啦！”

只见岩石包围着一座碧绿的水池，水面微微漾着轻波，衬着苍蓝天色，真是清幽至极。水池里，一名浸浴在水池里的少女裸露着背，肌肤莹白如玉，头发绾至头顶，露出一截天鹅般纤细又优雅的颈项。

那少女戏着水，一只像是鸟类的生物在她周遭飞翔，但仔细一看，那又不像是普通的鸟。它有着桃子似的身体，却长出了会动的叶片，一双圆大又黝黑的眼珠子十分灵活。李逍遥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生物，不由得大吃一惊。

少女伸出手指，那像是叶片又像是鸟的奇异生物停在她手上，少女再度唱起那首诗。这回距离如此之近地听她唱歌，感觉更加幽婉动人，李逍遥早已醉倒，不知身在何处。

少女唱至末句“藏春坞上忆坡仙”，竟有点哽咽，幽幽一声长叹，对着那被她称作“小柒”的奇异生物轻声道：“昨日就是与他约定之日，他却没有来。他为什么没来呢？难道他忘了我们的约定吗？还是说，他遇到了什么事，不能来见我了？”

听着她那含忧带怨的话，李逍遥不由得在心中呐喊着：“若我是与你有约之人，我怎样都会过来，绝不失约，就算会死也不失约！”

少女又是一声叹息，收拾起黯然心情，对小柒道：“我再施展一次梦蛇，看看是否能感应到他的气息！”

小柒发出清脆的应和声，飞至一旁，看着少女的动作。只见她自水面站起，双手打着莲花结印，嘴里轻轻念着像是咒语的声调，周遭的水汽渐渐地凝结，在她身边形成莲花的图案，莲花幻影笼罩着她渐渐出水的上半身，她张开双臂，仰首向天，专注地施法，催动水面的法阵，一阵灿烂的光芒自水中冲出，圣光直达天际。少女乌黑的秀发披散了下来，整个人被包围在莲花的灵光幻影中，美得如梦似幻。

李逍遥看呆了，心想：“仙女也不过如此，她一定是个仙女！没错，只有仙女才会如此美丽！”至于海上所听见的苍老呼喝声是哪里来的，已完全被他抛诸脑后了。

李逍遥忘神之际，突然看见池水中冒出一段庞大的蛇尾，扭动虬结着，闪耀着银白光芒，不时在水中若隐若现。

李逍遥吓了一大跳，根据那蛇尾钻动的方向，蛇首应该正朝着那绝美的少女扑去，恐怕要攻击她，李逍遥忘情地喊道：“危险！有蛇！”

李逍遥一喊出声，少女惊呼，扑通一声钻进水中，莲花幻光以及那道直冲霄汉的圣光都不见了。少女蹲在水池里遮掩着身体，大叫：“是谁？谁在那里？”

李逍遥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一阵尖锐的呼啸声，方才那又像叶子又像鸟的怪物已经朝着李逍遥扑了过来，挥舞着叶片，朝李逍遥的头脸一阵挥打。别看它外形玲珑可爱，叶片扇打起人来，居然不输李大娘的锅铲攻势，打得李逍遥抱头鼠窜，喊道：“我不是坏人，别打，我不是坏人啊……”

趁着李逍遥被小柒疯狂追打之际，少女赶紧跃出水面，拉回自己的衣裳穿上，李逍遥转头一看，少女背对着他绑上了腰带，已经装束停当。

李逍遥吃惊地说道：“你穿衣服的动作可真快，我才一转头，你就……”

话还没说完，少女又羞又气，口发娇斥，喃喃念咒，接着剑指一捏，朝李逍遥射去。轰然一声巨响传来，居然有雷电差点劈中李逍遥。

李逍遥吓得跳起来，忙喊道：“不，不，姑娘你别误会，我不是嫌你衣服穿太快，其实没穿也没什么要紧的……”

少女斥道：“下流，无耻！”

少女又是一声娇喝，剑指一挥，一道雷电又朝着李逍遥劈去。李逍遥慌张闪躲，急得想解释，平常舌灿莲花，此时却连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顾着左躲右闪，避开少女剑指挥处击来的雷电。李逍遥往来时的路逃跑，少女飘浮在半空中，不时射出雷霆，几次打中李逍遥的屁股、小腿，痛得他惨叫连连，喊天叫地。

李逍遥急奔至莲花池通道的出口，没想到小柒已经在出口等他，吓得李逍遥停下脚步，颤声道：“小、小柒大爷，您别挡路了，我、我回去就是……”

小柒发出一大串又是焦急又是急促的尖锐叫声，好像是在告诉少女什么，从高处追至的少女一听，脸色惨白，道：“石人阵被破天锤给击破了？他们、他们找来了……？”

小柒指着李逍遥，又急促地说了几句话，少女更是震惊愤怒，呼喝着对李逍遥说了几句苗语，李逍遥一句也听不懂，紧张地朝着少女跪了下来，一面叩头膜拜，一面说道：“仙女姑奶奶，请饶我一命，我不是故意破坏石人阵的，我保证，我保证给您修好，请饶了我一命吧！”

那少女突然“咦”了一声，问道：“你不是苗人，为何甘为黑苗走狗，来破坏石人阵？”

李逍遥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紧张地说道：“仙女姑奶奶，我不是什么走狗，我只是来求药的，我婶婶病得很重，听说您昨天大发慈悲，送药给小虎，他爹真的活过来了，我才过来求您大发慈悲的……”

少女听了略有所感，昨日她确实一时起了怜悯之心，送丸药给远方的居民，为了这件事，她还被姥姥训了一顿，怪她如此妇人之仁，恐怕会招来祸端。毕竟，生老病死乃是人间常事，但凡人有谁能看破？为了让挚爱之人活下来，一个人必然想尽办法，穷搜天地，也要找到救命仙丹。万一王小虎的亲人活过来的事就此传开，仙灵岛就永无宁日了。

昨天才赠药，今天石人阵就被破，看来姥姥的预言成真了。这也让她心里极为不安，不敢再犯这样的错，遂狠下心来，对李逍遥道：“我这里没什么仙丹，你赶紧循原路回去，否则，万一被发现，恐怕你就没命了！”

李逍遥的心一寒，没想到这看似纯洁无瑕的仙女姐姐，竟然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看来拜月教主说的全是真的。李逍遥忍不住抬头道：“这岛上明明就有救人的仙丹妙药，可你宁肯放着自己欣赏，也不拿出来救人，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你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

李逍遥抬起头来看着那半空中的少女，少女这才看清李逍遥的脸孔，顿时全身一震，脸色大变，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少女惊呼着落在地面上，水汪汪的双眼盈满泪水，呼唤道：“逍遥哥哥，你真的来了！你来找我了！”

李逍遥一愣，正要问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少女已经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李逍遥，啜泣着说道：“我一直在等你，我以为你忘了我，忘了我们的约定了！”

被她柔若无骨的双臂抱着，李逍遥整个人都傻了，她的发丝与身上沁出的幽香就像一张温柔的网一般，把李逍遥整个人笼罩住了。少女浑身微微颤抖，头发沾满池水的凉意，冰肌玉骨，抱在怀里果真如冰似玉，李逍遥心神荡漾，不能自已地回抱住了她。

李逍遥喃喃说道：“我怎会忘了你？我见了你一次，就忘不了啦！”

少女含泪微笑，抬起头来看着李逍遥。如此近地看来，她更是有如一朵承接着露水的芙蓉花一般，美得不可方物。李逍遥整个人都看傻了，眼珠子完全无法自她脸上移开。少女欢喜地紧握住李逍遥的手，笑道：“那就好，我带你见姥姥去！”

李逍遥一愣，问道：“见什么姥姥？”

少女道：“你忘了吗？你见过的，姥姥以前就……”话说及此，少女突然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放开了李逍遥的手，退后一步，疑惑地看着他。

少女道：“逍遥哥哥，你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样？”

李逍遥这时也才有点清醒，疑惑地看着少女，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

少女诧异地说道：“我是灵儿啊！”

李逍遥道：“灵儿姑娘，幸会幸会……方才冒犯之处，实属无心之过，请你不要见怪！”

那叫作灵儿的少女大急，声音有点发颤：“逍遥哥哥，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我这样说话？”

李逍遥满腹疑惑，道：“我今日第一次见到姑娘，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让姑娘受惊了。但我是为了求药，才来到贵宝地，请姑娘大发慈悲，给在下解药，求求你了！”

美色当前，李逍遥实在很想跟她多夹缠一会儿，但是婶婶的性命更为重要，不容得李逍遥见色忘义。李逍遥的话好像重重地打击了那少女的心，她登时又红了眼眶，茫然地看着李逍遥。

李逍遥于心不安，试探地问道：“姑娘？”

灵儿深吸了一口气，擦去眼泪，望着李逍遥，冷静下来，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连我叫什么名字，我是谁，你都不记得了？”

李逍遥讷讷地说道：“你方才说你叫作灵儿……其他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叫作灵儿的少女倒抽了一口气，道：“那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叫作李逍遥，你爹叫李三思，是余杭盛渔村人，家中只有一个婶婶，你会飞龙探云手，还会御剑术？”

李逍遥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喊道：“对，对，你怎么知道……”他猛地又想到什么，说道：“你几乎都说对了，但是我不会御剑术！”

赵灵儿伸手一抽，竟然就把李逍遥背着的那把木剑抽了过去，审视一番，更为激动地说道：“是这把剑没错，我没认错人！但是……但是为什么你长得跟十年前一模一样？为什么你说你不会御剑术？难道我在等的人是你的兄长或是父亲？”

李逍遥尴尬地说道：“你也知道我爹叫作李三思，他长年在江湖中行走，我娘可是都跟得紧紧的，别说跟你这么美丽的女孩认识，他哪怕只是多看了你一眼，恐怕我娘也会把他打死。”说着，李逍遥黯然叹气道，“他们也都不在了……”

赵灵儿把木剑还给李逍遥，显然也是满脸困惑，沉吟思索着。

李逍遥道：“灵儿姑娘，既然你知道我家中只有一个婶婶，那你一定知道我没有骗你！我婶婶她……”

赵灵儿打断李逍遥的话，说道：“你不必多说，我明白了。”说完，便握住了李逍遥的手，道：“你跟我来！”

赵灵儿拉着李逍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名字唤作小柒的小叶灵突然看到李逍遥身上掉出一样东西，像是虫卵。虫卵一落地，便孵化出虫子，钻向地底。小柒大惊，飞到灵儿和李逍遥面前，发出一连串尖锐的警告声，赵灵儿一愣，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小柒激动地挥舞着叶片，指向地面。

赵灵儿朝地面看去，那虫子早已钻入土中，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赵灵儿疑惑地对李逍遥说道：“小柒说，你身上有个虫卵掉进去了，好像是什么有邪气的东西……”

李逍遥道：“我没带什么虫卵，我家也没种地。”

赵灵儿只得点了点头，对小柒道：“或许你看错了……”

小柒不服气地边飞边激动地扇着叶片，还大声地坚持着。赵灵儿无奈道：“好吧好吧，你慢慢找……”说完便拉着李逍遥道：“走吧！”

李逍遥不知道灵儿要把他带去何方，但是从她的神态来看，她对自己并无恶意，便由她拉着前行。李逍遥甚至想到，能与如此出尘美丽的女子同行，就算她要带自己前往地狱，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