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比武
- 仙剑奇侠传一(全三册)
- 软星科技原著 楚国执笔
- 11193字
- 2025-05-12 14:56:37
为我踟蹰停酒盏,与君约略说杭州。
山名天竺堆青黛,湖号钱唐泻绿油。
大屋檐多装雁齿,小航船亦画龙头。
所嗟水路无三百,官系何因得再游。
这首诗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所作的《答客问杭州》,寥寥数字描绘出杭州胜景风光。白居易曾任杭州刺史,对于杭州建树甚多,尤其修整西湖水利,改善了杭州的干旱水潦之苦,善政闻于后世。从此杭州拥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美称,“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胜景,“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楼”之繁华。
这地处杭州的余杭镇荣华地旖旎乡,平时已是熙来攘往,湾口的街市尤为热闹,各处的茶馆旌旗招展,各种商贩店铺鳞次栉比,皆是生意兴隆,门庭若市。
一群年少男女嬉笑而过,带头的少年五官英挺,但是神态张扬浮夸,步伐轻灵敏捷,面对着眼前的一对姐妹花,倒退着走路,眉飞色舞地说着:
“……我就一个飞身,扑了上去,那彪形大汉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神,已经被我手中的剑给抵上了咽喉!”
那对姐妹花听得瞪大眼睛,既佩服又崇拜。那对姐妹容颜秀美,虽粗布荆钗,小家碧玉,却不掩其秀丽。杭州自古出美女,所谓“越女如花看不足”,丁香兰与丁秀兰也称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姐姐香兰擅长厨艺,妹妹秀兰一手好针黹,更可谓秀外慧中。
她们与这名唤李逍遥的少年自幼青梅竹马,两女家中人丁单薄,并无男丁,只有个老父。平时父女相依为命,难免易受登徒子无赖骚扰。多亏了邻居李逍遥以及李逍遥的婶婶时常路见不平、仗义相助,因此,两家感情融洽深厚。香兰、秀兰姐妹纵有过人美貌,对于登门求亲的公子豪绅全看不上眼,反而对眼前这浮夸跳脱的少年李逍遥情有独钟。只不过李逍遥虽嘴上油滑,偏偏情感迟钝了点,没留意过两姐妹的少女情怀。也正因为这样,两家倒不需介意男女之防,仍跟儿时一样天天玩在一起。
秀兰吃惊地问道:“那人一定气极了,万一他打你怎么办?”
李逍遥得意扬扬地说着:“被我一剑抵着咽喉,他怎么还能还手打我?我举脚这样一踢!他就被我踢出了客栈大门,捂着屁股,连滚带爬地跑啦!想来吃霸王餐,门都没有!”
香兰、秀兰姐妹都嘻嘻地笑了起来,秀兰鼓着掌嚷着:“下回再有人去吃霸王餐,叫上我,我也要去踢一脚!”
香兰笑道:“我还以为,叫上你,好一块儿蹭饭吃呢!”
李逍遥倒退着走,跟两姐妹说说笑笑着,一没留神,背部撞上了人,登时整个人被撞弹回去,差点撞在两姐妹身上。
李逍遥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撞上了行驶中的大车或是马匹,才有这么重的撞击力。转头一看,自己刚刚撞上的竟是个瘦瘦高高的黑衣男子。只见那男子十分瘦削,高峻的身子犹如一条笔直的黑线,脸色白里透青,一双细长的眼睛黝黑晶亮,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那人身边还有一行穿着黑色的异族服饰的人,头缠着包巾,个个身形剽悍,一望而知非易与之辈。那人看似瘦弱的身子散发出一股雄厚的气势,浑身弥漫着护体的内力,因此李逍遥才会尚未近身就被弹出数步,一时间还无法站稳。
那名高瘦汉子多看了李逍遥一眼,锐利的眼神似乎要把李逍遥看透。李逍遥与香兰、秀兰姐妹在这眼神的扫视下不由得毛骨悚然,好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般,动都不敢动。
那高瘦汉子对身边的黑衣人说了几句话,李逍遥等人也听不懂这是哪里的语言。这时,其中一名黑衣人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一抓,就朝李逍遥咽喉抓去。李逍遥惊愕,随手一探,左手剑指虚画,趁着对方抵挡之际,右掌推出,将那黑衣男子一掌推开了数步。
李逍遥这一防御脱身的功法,是婶婶传授的祖传招式飞龙探云手的其中一招。李逍遥学得并不地道,偶尔唬唬人、玩些偷天换日的把戏倒还可以,但遇上真正的武林高手,可以说是一点用也没有。果然,那黑衣人被推出数步,立刻抽出腰中弯刀,唰的一声,刀刃已经抵住李逍遥的咽喉,究竟如何出刀、如何挥刀,动作快得李逍遥没看清楚。
李逍遥吓了一大跳,刀刃紧抵着他的咽喉,他甚至感觉得到这柄精钢炼就的刀刃散发着森森寒意,绝对是见血封喉的利器,李逍遥动也不敢动,一旁的香兰、秀兰姐妹更是惊恐地颤抖着,互相靠在一起,不知所措。
此时街道上极为热闹,民众都已经不安地四散,给李逍遥和那群黑衣人周围留出了一大片空地。民众没完全离去,包围着他们,既不敢多管闲事,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李逍遥血溅通衢。大多数人不敢上前主持公道,但也有人想做调和,稍微大声地劝说着“就放过这小哥吧!”“光天化日的,刀子都亮出来做什么?”“什么事儿!”等杂语碎词,议论纷纷。
那高瘦男子看起来像是那群黑衣人的领头,缓缓开了口:“你会功夫?”
他的声音异地腔调很重,李逍遥仅能勉强听懂,嗓音虽低沉,但却有股尖锐如刮铁的异样感。
李逍遥被刀架在脖子上,说不怕是假的,却还有股与生俱来的胆识,说道:“我、我会功夫,李家的家传剑法可厉害了,你、你、你要不信,就放了我,让我回去琢磨个三五年,然后我们约在十里坡上一决胜负!”
李逍遥嘴上虽然没求饶,但是这也算拐个弯要对方先放了他。那高瘦男子冷笑了一声,手一抬,收回架在他脖子上的刀,手下也退回那高瘦男子身后。李逍遥其实已经吓得手心脚底都是冷汗,但面子上硬是撑着,笑嘻嘻地对那高瘦男子说道:“哥的大名叫作李逍遥,这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也报上个名号来,咱们约好三年后决战十里坡!”
那高瘦男子道:“你的三脚猫功夫,再十年也不成气候。”
李逍遥一愣,顿感面上无光,何况还在丁家姐妹面前被泄了气。
香兰善解人意地上前缓颊道:“李大哥,跟他们说这些做什么?比武大会要迟到啦,这回大家可都认定了你稳夺头彩呢!”
李逍遥找到了台阶下,这才冲着那些黑衣人道:“哥还有事,不跟你们啰唆了!要找我决战,就到盛渔村的仙剑客栈,报上哥的字号李逍遥,随时奉陪!”撂下了话,李逍遥拉着香兰、秀兰姐妹,施展轻功,快步朝比武的会场赶去。李逍遥的轻功身法尚且粗浅,却让那高瘦汉子“咦”了一声,脸色略变。一旁民众见已大事化小,遂也纷纷散去。
他身后的徒众之一低声道:“教主,真要放过他?”
那名被称作“教主”的高瘦汉子注视着李逍遥远去的身影,原本鄙视的眼神骤然闪出一抹惊骇之色,但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仍沉稳地缓缓对身边的属下说道:“宁错杀,不错放。”
说完,他便举足朝着李逍遥离去的方向奔去,手下也紧随而上。他的走路方式看似平常,实际却移动得极快,跟李逍遥始终保持着约十步之遥。他跟着李逍遥,他身边的那几人也紧紧跟着,不敢落后。这一路之上,他极为安静无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逍遥的背影,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迅速移动,却完全没有触碰到任何人,简直像一道鬼影或一条阴沉的蝮蛇,他尖刻冷冽的眼神也是完全冰冷透明的。
前方是本地最大的观音庙,从远处就可以闻到阵阵香气——龙井虾仁、八宝豆腐、宋嫂鱼羹等闻名遐迩的杭帮菜的香气阵阵扑来,让这场比武盛宴更添人气。原来这里正在举办余杭一年一度的跑堂比武大赛。庙前的广场上早已人山人海,广场中央架设了一个大擂台,上头的几名汉子正在比武,民众的一阵阵呼喝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余杭处处水乡,许多餐馆、酒肆依水而建,不少民众喜欢乘船游湖,饭馆通过跑腿的小二亲自将饭菜送到顾客的船上,增添游赏饮酒的乐趣。因此,余杭小镇的县太爷每年都举办跑堂比武大赛,除了意图凑趣,也是为了赢得民众的欢心。
胜利者奖项不过一块匾额和十两银子的奖金,算不上丰厚,但是对小店而言,挂上这样一块牌匾也足以添光,遂有不少小店角逐每年的跑堂比武大赛。
李逍遥和丁家姐妹赶来时,比武大赛已进行得如火如荼,一名满脸稚气、双目清澄的少年正在翘首张望,满脸焦急。见到了李逍遥,那少年朝他们挥手,大喊着:“逍遥大哥!快来,要轮到你了!”
李逍遥和丁家姐妹赶紧挤进人群之中,那少年指着台上,道:“现在兴发号、必饮居、来旺铺的三名伙计正在比走钢索呢,您就排在来旺铺后面,再不上去等着,就要被取消资格啦!”那少年突然注意到李逍遥的脖子上有一道浅浅血痕,还在渗血,登时吃了一惊,指着李逍遥的脖子,惊恐地说道:“您受伤了!”
李逍遥一抹脖子上的伤痕,不以为意地说道:“小伤,没事的!我去啦,小虎,等我得了奖,一半分给你爹看大夫,一半给打铁的阿旺哥,叫他给我打一把真的宝剑!”
秀兰笑道:“有了真正的宝剑,你就真的是李大侠啦,今年的比武冠军,非你莫属!”
有了秀兰的鼓励,李逍遥更是信心满满,就要去前台报到。
擂台之上正在走钢索的三名男子,肩上各自挑着重重的扁担,扁担两边的吊笼内装了好几碗鱼羹。参赛者要担着两大担鱼羹,在这高逾三丈的钢索上维持平衡,走过全场,实属不易。底下的观众看着,一会儿叫好,一会儿发出惊叹之声,全随着钢索上的汉子们的起伏而惊呼。
三人走在钢索上,最前方的那人故意重重地顿了顿脚,让钢索剧烈起伏,后面两人身子不稳,都快要跌倒时,必饮居的伙计惊恐地一跃而下,虽稳稳地没泼洒出鱼羹,却等于是放弃了。
县太爷在手里的牌子上画了个钩,朗声道:“必饮居出局!”
必饮居的伙计失望不已,还在死撑的后方伙计不敢跳下去,可是最前方的兴发号伙计又用力一踩钢索,来旺铺的伙计再也稳不住,扁担一歪,里头的鱼羹洒了出来,全泼洒在底下的观众头上。还好观众们早有心理准备,被泼了一身也不生气,纷纷又是笑又是叫的,嚷着:“来旺铺的鱼羹今日大请客吗?”“小哥,这鱼羹不加醋怎么吃啊!”众人哄堂大笑,高处的来旺铺伙计拼命地在维持着平衡,终究因为扁担歪斜,鱼羹泼洒了一多半,重心不稳,登时由高处摔将下来。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只见来旺铺的伙计重重地摔在擂台上,痛得惨叫不已,看来是跌断了腿,县太爷摆手,命人将他搀扶着退到场外,同时在手里的牌子上又画了个钩,宣布道:“来旺铺出局!”
兴发号的伙计得意地快步往前继续踏钢索,李逍遥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喊道:“仙剑客栈李逍遥在此!”
一旁比武会场的伙计赶紧招呼道:“你可来啦,我还以为你弃权了呢!”
那比武会场的伙计赶紧将写着“仙剑客栈”的扁担交给李逍遥,说道:“记住,谁家先送鱼羹到了终点,谁就获胜了!”
李逍遥将扁担扛上肩,比武会场的伙计将两个盛装了好几碗鱼羹的吊笼挂在扁担两边上,李逍遥纵身一跃,跃上原来来旺铺的伙计的位置,兴发号的伙计早已趁机往终点奔去。
李逍遥在钢索上如履平地,很快就追上了兴发号的伙计,那伙计一惊,由袖子中丢出几只蟑螂,李逍遥吓了一跳,侧身一闪,还是有一两只爬到了李逍遥身上,李逍遥定神,怒斥道:“你们兴发号哪儿来这么多蟑螂,连伙计身上都有!”
兴发号伙计骂道:“明明是你们仙剑客栈的,别赖我们兴发号。”那伙计脚下重重一跺,想把李逍遥给晃下钢索,李逍遥稳如泰山,身子就像在枝上的坚韧的枯叶片,虽随着风势起伏晃动,却始终稳稳地攀着枝丫,未曾坠落。
李逍遥道:“比武大赛的规则,不过是踩钢索抵达终点,时间短者为胜,你把人给弄下去,还害人跌断了腿,是何居心?”
兴发号的伙计道:“是他们自己站不稳,与我何干?”
李逍遥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这间黑店,也是远近驰名了!”李逍遥要往前再跨步,那伙计却故意左摇右晃,以扁担挡住李逍遥的去向,李逍遥灵活地闪躲着,那伙计始终未能把李逍遥给踹下绳索。
就在两人交锋时,黑衣教主与几名教众不知何时已经挤进人群里,注视着李逍遥的身影。王小虎与丁家姐妹专心看着高处李逍遥和兴发号的伙计抢先,不时为李逍遥加油助阵,完全没注意到那群形迹诡异的黑衣人已经来到了现场。
由底下逆光往高处望去,李逍遥的身影变作一片黑影,正与兴发号的伙计斗得激烈,那伙计暗招尽出,举脚一踢,鞋尖居然藏着刀片,就要朝李逍遥的小腿划去,李逍遥双膝屈蹲,呼喝一声,弹跃飞起,脚尖一点那伙计的头顶,稳稳地落在伙计前方的钢索上,已经更接近终点了。
底下众人见到李逍遥高飞跳跃,顿时爆出如雷掌声和欢呼,纷纷叫好,而被称作教主的高瘦汉子脸色一沉,他脑海中出现了亟欲找寻的那个人,十年前那人纵横于巫月神殿,几乎坏了他的大计,祸患至今未除。
高处的李逍遥的身形体态,与十年前那名剑客几乎一模一样。这段时间以来,他到处寻找可疑之人,只要有一丝关联,就毫不迟疑地杀了,直到去年,徒众在余杭海上吃了大亏,才暂时停止搜寻。可是,这却也让他暗自疑心:为何他在余杭会遇到那么大的阻碍?这更暗示着他要找的人,很可能就在此处。
如果这人与十年前的那名剑客有任何关联,他绝不容许此人活过今日!只见李逍遥迅速朝着终点奔去,兴发号的伙计在后头紧追着,那伙计诡计百出,朝李逍遥脚下丢出了一块猪油,李逍遥踩到猪油,脚一滑,顿时径直往下坠落。
众人惊呼着,以为李逍遥失足跌落,拜月教主眼神一寒,指间一弹,一道苍蓝的一幽光自指间射出,竟是细如蜂针的毒针,这毒针若刺入体内,迅速见血封喉,且因为毒针太细小,根本查不出死因。
那道几乎没人看见的蓝光射向李逍遥,李逍遥更不知道自己往下坠落的电光石火之际,已是生死攸关。
一块黏土突然从人群间射了出去,打中毒针,毒针陷入黏土块中,李逍遥被这黏土打着,一个鹞子翻身,扁担等物皆落在擂台之上,洒得鱼羹遍地,幸亏李逍遥已经重新翻身跃上了钢索。
兴发号的伙计趁着李逍遥摔落之际迅速朝终点奔去,李逍遥追上他,一扯他后领,那伙计站身不稳,就要摔落钢索,李逍遥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夺过扁担,扛在自己肩上,将那兴发号的伙计也给拉住,没让他坠落数到丈以下的擂台上。
那伙计吓出一身冷汗。李逍遥拎着他的后领,一路狂奔到终点,摘下终点的绣彩。底下看客顿时掌声如雷,哄然叫好,香兰、秀兰姐妹更是雀跃欢呼,抱在一起喊着:“逍遥哥赢啦!”“我知道他会赢的!”少年王小虎也开心地用力鼓掌,极为欢喜。
李逍遥跃下钢索,稳然立在擂台上,举着绣彩对众人拱手笑道:“各位乡亲,请惠顾盛渔村的仙剑客栈!多谢各位乡亲啦!”
这时县太爷走了上来,一旁的随从还搬来了那块“杭州第一”的匾额,李逍遥笑着拱手对县太爷道:“老爷……”
谁知县太爷拉起颓倒在地的兴发号的伙计,朗声道:“今年的得胜者,兴发号!”
众人哗然,李逍遥更是傻愣着,无法置信。
李逍遥嚷道:“老爷,有没有说错啊?是我抵达了终点……”
县太爷说道:“比赛规则是谁家的扁担抵达终点,就是优胜!你扛着兴发号的扁担到了终点,就是兴发号获胜啊!”
众人纷纷发出不满的抗议,人声喧腾,就在一片混乱之际,那群黑衣人不知何时都已经离开了。李逍遥难以置信地抗议道:“老爷,明明就是我……”
兴发号的伙计得意地爬了起来,指着那扁担上的字号,笑着说道:“这上头写着咱兴发号,兴发号的扁担先抵达了终点,当然是我们兴发号拿到这‘杭州第一’的牌匾!老兄,承让啦!谁让你们仙剑客栈又有蟑螂,又不够利索,输也该输得服气!”
他不念着李逍遥及时把他拉住,没让他坠落摔断腿的恩德,反倒嘴上不饶人地嘲笑李逍遥,李逍遥一肚子气,当场就想掀了擂台。但是见到台下丁家姐妹担心不已的模样,以及王小虎失望难过、眼中含泪的神情,李逍遥硬生生忍住了,坦然地两手一摊,哈哈笑道:“匾额让给你又如何?你们的黑店远近驰名,有了那块匾额,生意也不会更好!不过一块匾额,哥还不稀罕呢!今天就当作练练拳脚,舒展筋骨!”
话一说出口,李逍遥自己便感到心情舒畅,完全真的不把胜败当一回事了,潇洒自若地跃下擂台,围观民众纷纷对着他鼓掌叫好,众人喊道:“小哥,有风度!”“仙剑客栈偏远了点,否则生意早就做不完啦!”“小哥,好样的!”擂台上的兴发号的伙计从县太爷手上领过了那块“杭州第一”的匾额,却没有人叫好或称赞,李逍遥在人群的掌声中被簇拥着离去,擂台上反而一片冷清,更显得讽刺。
李逍遥生性豁达,很快便不把一时的得失放在心上,笑着走到丁家姐妹和王小虎面前,拍拍小虎肩膀,歉然道:“没赢得十两银子,没法给你爹看病了……”
小虎连忙道:“不要紧的,逍遥大哥,你今天的身手真帅啊,将来我一定要跟你一样厉害!”
李逍遥又得意了起来,一扬下巴,笑道:“等你再大些,我教你功夫!你就做我的大弟子,咱们逍遥派肯定能在江湖上露脸!”
小虎满脸崇拜地点着头,这时,船夫张四哥叫嚷着跑来,喊道:“小虎!小虎!不好啦,你爹……你爹倒下啦!”
小虎大吃一惊,秀兰连忙问道:“王老伯怎么了?”
张四说道:“他在渔港忙着,突然就倒下了……送去赛神仙那儿,说……说让带回来歇着,也没开药方……”
李逍遥一听,登时恼了,怒道:“人都倒下了,赛神仙还不收,岂不是要钱不要命……”不等李逍遥说完,香兰已将他拉至一旁,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赛神仙不医,恐怕是……不好白要了小虎家的药费,让王老伯回家,比较安心!”
香兰这样一说,李逍遥顿时明白了过来,怕是王老伯没救了。王小虎天性聪颖,也早已料到这层,登时红了眼眶,呆呆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见到小虎这茫然失魂的模样,香兰柔声安慰道:“别难过了,我们陪你回去,你爹可能只是累了,歇歇就好,我们给他煮点东西吃,或许就精神了!”
小虎全没主意,含泪点了点头,众人就要陪王小虎回去,李逍遥正要跟着去,秀兰提醒道:“都什么时辰了,逍遥哥哥你再不回客栈,怕婶婶剥了你的皮呢!”
李逍遥被这么一提醒,才想到自己出来比武,已经耗了大半天,那间小客栈除了婶婶,就自己一个跑堂,平时就已经够忙了,自己不在,婶婶肯定忙不过来,万一忙得分身乏术,那可就更是活像只母老虎,打起李逍遥可毫不留情。李逍遥也不是乖乖挨打的货,总是跑给她追,近年来闪躲的功夫越来越高明,过去婶婶的锅铲一天总能招呼个他一百八十下的,最近一天顶多招呼到三五下,这三五下还往往是李逍遥自知有错,故意不闪的。
李逍遥大叫一声,说道:“婶婶一定已经磨刀等我了!我得赶快回去……香兰、秀兰、张四哥,小虎就麻烦你们了,王老伯怎么样,晚点跟我说!”
李逍遥交代完毕,赶紧以轻功赶回仙剑客栈,准备领教另一场跟婶婶的锅铲比武。
李逍遥一路有如疾风逐流星,脚下飞快,赶回盛渔村。这小小村落就在海边,是连接着渔港和大城的中间乡镇,仙剑客栈也不大,没几间房,平时没住宿的客人,就做饭铺的生意,李大娘烧得一手好菜,饭铺生意倒是还不错,尚能维持老小两人的生活。若是有客人入住,就等于多赚了点钱,可以加个菜,过上轻松一点的日子。
李逍遥赶至客栈门口,朝内张望了一下,只见李大娘正在店里忙着,一下抹桌子一下准备热茶,那大嗓门嚷着:“客官您再等等,先喝茶,饭菜马上就来!”
李逍遥看不见店里有多少客人,但也猜得到自己没回来,害婶婶又要跑堂又要做菜,婶婶见到他,一定是一顿排头。李逍遥不敢由正门进去,偷偷绕到客栈后方,拉开一块遮挡在一棵巨大古树树洞上的板子,钻进了树洞之中。
原来,这棵参天古树底下有一条密道,李逍遥五六年前一时兴起,想做一条密道,遂认真规划、设计,花了两三年才大功告成,做了条通往自己房间的密道。这条密道最大限度地为他的生活增添了乐趣,也是他半夜偷溜到山坡上练功夫的捷径。
李逍遥顺着密道爬,推开尽头的封盖后,出口就是李逍遥房间里的衣箱。李逍遥躲在衣箱里,挪开自己凿出的小洞往外看,确定房里没人,才推开衣箱,钻了出来。
李逍遥大松了一口气,伸展肢体,叹道:“还好没被婶婶抓到……”
李逍遥的衣箱里有把残破的木剑,看起来很不显眼,还有点斑驳,李逍遥顺手拿出木剑把玩着,叹气道:“剑兄,我还没钱帮你修整修整,委屈你了……”
忽然听得一旁响起冷冷的声音,说道:“多委屈?有我一个人忙进忙出的委屈吗?”
李逍遥吓了一跳,只见婶婶手拿锅铲,脸色铁青,不知何时已经端坐在李逍遥的床上等他了。
李逍遥惊道:“婶……婶婶,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我要代表咱仙剑客栈去参加比武大赛,夺魁者除了有县太爷颁的‘杭州第一’匾额,还有十两银子的奖金呢……”
李大娘脸色稍霁,问道:“匾额呢?奖金呢?”
李逍遥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地说道:“匾额……奖金……都寄放在城里的兴发号啦……”
李大娘一听,气得跳起来,手上锅铲就朝李逍遥的头脸招呼,骂道:“你输啦?输了还有脸回来!谁不输,输给城里那间黑店,老娘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李大娘边骂边打,李逍遥一边左躲右闪,一边喊道:“我也不是故意要输的,其实我赢了,但咱们的扁担没赢,要怪就怪扁担拖累了我……你要打,打扁担去!”
李大娘左一招,右一挥,李逍遥跟着上蹿下跳,李大娘锅铲一挥,床边的油灯飞了出去,李逍遥一个转身躲开锅铲,顺手一抄又把油灯给扶回原位,一滴灯油都没滴出来。小房间不过旋马大小,两人竟能在此腾跳闪避,全未撞倒任何东西,灵活至极。
李大娘追打了李逍遥一阵,若不是夹杂着两人拌嘴争辩之声,竟似是师父与徒弟在练功夫一般,李大娘不时出招,让李逍遥回击,李逍遥应付自如,嘴里还说着:“规则不公,不能怪我啊,婶婶,我可是输得很光彩……”
“啪”的一声,李逍遥的屁股被李大娘结结实实拍了一棍,李逍遥痛得捂着屁股踉跄两步,委屈地喊道:“婶婶!”
李大娘打到人了才甘心,道:“什么叫输得很光彩?输了就是输了,就跟人一样,死了就死了,没借口,没得狡辩!别发春秋大梦,总想拿比武冠军,安安分分地跑堂赚钱才是!今日店里来了几位贵客,出手很大方,我正在做拿手好菜招待他们,你去酒窖里拿一坛上等的桂花酒来,说服他们买酒喝,他们喝得越多,菜就吃得越多,咱们就赚得越多!到时候会多给你点儿零花钱!”
李逍遥闻言大喜,连忙道:“早说嘛!快去做菜,别让贵客久等!”李大娘锅铲一挥,啐道:“还用你说!快去!”
李逍遥赶紧把木剑又收回衣箱内,三步并作两步,从房间奔出走道,翻身跳下栏杆,用最快的速度进入酒窖内,抱了坛桂花酒,穿过院落,奔至饭厅,喊道:“客官客官,这是本店招牌的桂花酒,独步余杭,全江南都没有的桂花酒,今日特别为您才拿出来的……”
李逍遥话还没说完,这才看清楚那几位“贵客”,赫然就是今日在街道上差点要杀了他的那帮黑衣苗人。
李逍遥心中打了个突,胆战心惊,赔着笑脸道:“你们……还真的上门来找我啦?要比武可以,但是酒菜饭钱都得照算!”
那名带头的高瘦苗人态度轻松自若,说道:“我们不是来找你的,只是要个客房歇歇!”
李逍遥半信半疑,注意到他手指上挂着好几只光灿灿的宝石戒指,看起来应该出手非常阔绰,更是疑心大起,问道:“城里有那么多豪华的大客栈,您怎么就选了我们这间小店?”
苗人头子道:“因为这里环境清幽……李逍遥,我问你,这间客栈是你和你婶婶经营的?”
李逍遥回道:“是啊!”
苗人头子又问:“还有没有别人?”
李逍遥感到莫名其妙,道:“没啦,就我和我婶婶……”随口一答,李逍遥顿时感觉不妥,不知这些人有何目的,为何要打听这些,遂改口道:“我们有些亲戚,没住在一起,都在这镇上,平时也有来往。客官您想知道余杭风光,到处逛逛吗?我可以找人带路,为您介绍我们杭州最有名的西湖、白公堤……”
苗人头子似乎有所为而来,追问道:“还有些什么亲人?可有跟你一样练剑的青年兄长?”李逍遥察觉对方果然有所图,嘻嘻一笑,道:“客官别光顾着聊天。喝点酒,吃点小菜,总得吃饱了休息够了,要办事才有力气啊!”
苗人头子略一沉吟,寻思已经锁定李逍遥的住处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追查这个少年是否与他要找的那人有关联,想必也很快就能水落石出,遂不加以追问。
李逍遥不给他们考虑的时间,径自打开了桂花酒,给每个人都斟上,李大娘也端来几道香气扑鼻的下酒菜,见到李逍遥成功地把酒给推销出去了,十分开心,招呼着:“多吃些,我再多炒几道下酒菜过来!各位爷都得吃好了,喝好了!”
李大娘眉开眼笑地回头去炒菜,苗人头子举起酒碗喝了一口,其他的苗人才敢跟着端起酒碗来喝,他们看似随意地或坐或站,但其实阶级森严,一步不得逾越。李逍遥看得出,他们都对那名头子十分畏惧。
桂花酒香洌可人,酒一入口,这几名苗人神情都放松了不少,一碗接着一碗地喝。李逍遥赶紧问道:“一坛不够吧?客官,我多拿两坛来?”
苗人头子伸手一挥,不置可否,李逍遥赶紧跑回酒窖,要去多拿几坛酒上来,狠狠地敲这群人一笔竹杠。
李逍遥穿过院子,正要去酒窖拿酒,突然脚底下被什么给绊到,跌了个倒栽葱。
李逍遥爬起一看,挡在路上害他绊倒的,竟是一名鹑衣百结、蓬头散发的道士,满脸通红,就躺在客栈后院的地上,醉醺醺地仰面大睡。
李逍遥见他既贫且老,心生同情,弯腰动手要把道士给扶起,说道:“这位道长,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当心着凉啦!”
那道长像是粘在地上一般,李逍遥居然拉不动他,不禁感到奇怪。只见那道士瘦弱不堪,露在破旧道袍外的胸口和手臂瘦骨嶙峋,简直是一推就会全身骨架子都散了一般,可是任凭李逍遥怎样扯、怎样扶,他就是不动如山。
李逍遥顿感惊奇,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就是扶不起睡倒在地的醉道士。
这时,饭厅处传来李大娘的招呼声。她连连说道:“酒马上来了,马上来了!”李大娘嗓门本来就大,此时更是刻意气沉丹田地说话,显然是要传给李逍遥听的。
李逍遥连忙对那道长道:“你就先在这儿躺着吧,我一会儿拿点东西给你吃……”
谁知道长含含糊糊地说道:“不……不要……吃东西,要喝酒!”
李逍遥说道:“没酒给你喝,瞧你瘦的,我看你还是吃点东西吧,我一会儿拿点儿吃的来!”那道长摇头道:“不吃,不吃,就要喝酒!”李逍遥说道:“吃饱了再喝成不?”道长一脸哀戚地说道:“不成!我生了一种病,得喝酒才能好。”李逍遥笑道:“那不叫病,那叫瘾!”道长说道:“不不不,那真的是病,若没喝酒,就要死,喝了酒,不但酒到病除,还能飞天遁地,削铁如泥,你小子见识短浅,竟不知有这样的病。”
李逍遥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这病倒是闻所未闻,您老人家为了喝酒,还能瞎扯出这样的症头来!”道长冷哼了一声,道:“不给酒也罢,啰唆什么?我从不撒谎,不信就算了!”说着,道长勉力支撑起一身嶙峋瘦骨,就要离开。李逍遥见他摇摇晃晃的,也站不稳,又心生同情,正要说什么,又听婶婶远远地喊道:“李逍遥!”
李逍遥连忙高喊着应了一声:“来了!”回头对奄奄一息的道长说道:“我再想想,我先拿酒给客人!”
李逍遥赶紧跨过那道长,跑到地窖里找酒,他抱了两大坛桂花酒,正要走出去,思索了一下,又抓过一小坛女儿红,寻思道:“那道长这把年纪,看来日子也不多了,何苦不让他喝酒?干脆就让他享受享受,这笔酒钱我就记在那些苗人账上了!”
李逍遥打定主意,捧着三坛酒就跑出了酒窖,谁知才一出酒窖,就差点撞上那道士。道士眼神惫懒,酒糟鼻红通通的,对着李逍遥嘻嘻一笑,道:“这坛酒还行!”
道士也不多问,把那坛女儿红拿了,拍开封泥,仰头便喝。只见他以口就坛,仰首咕嘟咕嘟地灌着,居然一口气也不换,一滴酒也没掉,这一口鲸吞之势,让李逍遥看呆了,看得连自己该赶去拿酒给苗人都忘了。
只听李大娘又在那呼喝喊道:“各位客官,我那不肖侄儿肯定是为了要给各位挑选最好的酒,才多花了点时间,马上就来了!”
李逍遥回神一凛,赶紧拔脚就往饭厅奔去,身后的道人哈哈大笑一声,说道:“好酒,好酒!小兄弟,今晚来十里坡,山神庙,我有好东西给你!”
李逍遥回头问道:“什么好东西……”
那道人居然已经不见了踪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李逍遥吓了一大跳,喊道:“妈呀,我见鬼了吗?”
若非地上还有女儿红的封泥被拆的残屑,李逍遥肯定要以为自己真的是见鬼了。就在他呆若木鸡之际,一记爆栗已经朝他的脑门敲了下去,李大娘骂道:“我催你第几次啦?!你还在这里发什么呆?”
李逍遥结结巴巴,不知该不该说自己撞鬼的事,突然想起万一婶婶知道自己把珍藏的女儿红拿给一个陌生道士喝,自己肯定要被塞在酒坛子里酿成状元红了,李逍遥吓得想赶紧把地上那些封泥给藏起来,李大娘眼神一瞥,不知是否见到了那些封泥,居然没多说什么,只是交代着:“快去送酒,别拖拖拉拉了!”
李逍遥应了一声,赶紧抱起两大坛桂花酒朝饭厅奔去,那些苗人已经等得不耐烦,李逍遥赔着笑脸,一一斟酒,好在李大娘的下酒菜确实一绝,苗人吃得满意,抱怨了几声也不再追究了。
李逍遥打起精神伺候这些苗人,心里却不时响起道士说的话:“……十里坡,山神庙,我有好东西给你!”十里坡是李逍遥时常去练剑之处,道士所说的地点只是巧合,还是有用意?一切都让李逍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管虚实,李逍遥想道:“我今日比武输了,婶婶说得对,输了就是输了,没理由好说,今晚我再去十里坡练练剑,没遇到那道士就算了!”
李逍遥打定了主意,心中略为安定,也就没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