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后院,贾母的居所。
屋内烛火摇曳,贾老太太坐在雕花红木椅上,眉头紧蹙,手中的拐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宣泄着她此刻极为不畅快的心情。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之前连夜在贾宝玉脸上搞怪的赵驹,由其之前所为引发的后续麻烦,像一团驱不散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贾母心头。
贾母出身于保龄侯府,金尊玉贵,自小就见惯了富贵繁华。
后来嫁入贾府,丈夫贾代善袭着国公的爵位,位高权重,公公贾源更是了不得,身为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开国功臣,为贾府挣下了这泼天的富贵。
可以说,贾母从小到大这一生,是享尽了荣华富贵。
原本,贾母满心以为,自己这辈子,儿孙满堂,家族昌盛,已然是圆满至极,再无遗憾了。
可谁能料到,竟突然冒出这么一档子糟心事。
思绪飘回到往昔,当年几位国公爷还在世的时候,贾府那可是威风八面,声名赫赫。
满京城的人,哪个不是对贾府敬畏有加?脑袋上但凡长了眼睛的,就没人敢在贾府头上动半分歪脑筋。
那时候,荣国府的护卫们层层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
莫说是那些鸡鸣狗盗的宵小之徒,就连王公大臣们,若是想要踏入这荣国府的大门,也得提前备好名帖,恭恭敬敬地递上,然后老老实实地在府外候着,等他们应允了,才敢踏入半步。
可如今时过境迁,贾府竟被一个来路不明的贼子,悄无声息地潜入,还胆大妄为地对她最疼爱的宝玉下手,在其脸上肆意搞怪,这无疑是对贾府的公然挑衅,实乃奇耻大辱!
这几日,贾珍寻了相熟的龙禁尉中擅于破案的进府缉凶,本以为他们前来勘察,定能拨云见日,寻得那贼子踪迹,可终究是徒劳无功,一无所获。
贾母满心无奈,只能暗自祈祷,那人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又或许是偶然路过荣国府,才做出这等荒唐之事,此后莫要再来搅扰这贾府的安宁。
念及此处,贾母只觉心力交瘁,毕竟年事已高,这般胡思乱想,最是伤神。
她忙将身旁最为得力的大丫鬟鸳鸯唤至跟前,移步榻上斜倚而下,轻轻阖目,示意鸳鸯为自己按揉舒缓,以解周身之乏。
在鸳鸯的服侍下,贾母的眼皮渐渐沉重,意识也逐渐模糊,就在即将进入梦乡之时,一声凄厉的呼喊骤然打破了夜的宁静:“老太太!老太太,救命啊!”
那声音尖锐凄厉,裹挟着无尽悲戚,仿若被怨鬼索命,直直刺入耳中。
贾母原本昏昏欲睡,此刻瞬间从半梦半醒间惊起,身躯猛地一颤,险些被吓了个半死。
“怎么回事?莫不是那贼子又杀回来了?”贾母声音颤抖,惊恐与愤怒交织,浑浊的双眼满是警惕。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宝玉,心中一紧,慌乱地对鸳鸯并几个丫鬟喊道:“鸳鸯,快,快去看看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几个去宝玉那儿叫他过来!瞧瞧他可有什么闪失!要是宝玉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们是问!”
说着,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太过慌乱,差点从榻上摔下,放在一旁的拐杖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几个领命转身,琥珀并玻璃几个去了隔壁的碧纱㡡,鸳鸯尚未迈出房门,便是见尤氏神色仓皇,步履踉跄地闯了进来。
她鬓发凌乱,泪痕犹挂于腮边,满脸皆是惊恐之色。
贾母又惊又怒,声色俱厉地问道:“珍哥儿媳妇,究竟发生了何事?莫不是那贼子如此大胆,竟对珍哥儿动手了?”
尤氏正哭得抽抽噎噎,被贾母这一问,猛地一愣,这才想起之前荣国府遭贼的事儿,忙不迭地摇头:“不是,不是那贼子,老太太!是老太爷回府了!
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回来就大发雷霆,正在前头对老爷实行家法呢!您再不去拦着,老爷怕是要被老太爷给活活打死啊!”
实际上,尤氏如此慌乱,亦在情理之中。
她身为贾珍的继室,既不像王氏那样拥有实力雄厚的娘家作为依傍,又没个一儿半女傍身。
在封建家族的复杂环境下,尤氏的身家荣辱与贾珍紧密相连,其家族地位和个人命运,几乎完全取决于贾珍。
一旦贾珍遭遇不测,尤氏在家族中的处境将岌岌可危,其未来生活亦将陷入困境,下半辈子恐难有安稳的指望。
贾母接过鸳鸯递来的拐杖,猛地起身,脸上满是怒容。
她一边在鸳鸯的搀扶下朝着门外匆匆走去,一边用拐杖用力跺地,怒声骂道:“这个混蛋玩意!
平时跑去修那劳什子道,对家里的事儿不闻不问,现在一回来就对珍哥儿下这般狠手!”
说着,她急切地招呼鸳鸯:“鸳鸯,快,赶忙去备马车,咱们这就去东府!要是晚了一步,珍哥儿还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
不管怎么说,贾珍平日里对她这个老祖宗也还算是尊崇备至,侍奉左右时尽显恭顺之态,关怀之情亦是溢于言表,她自然是不能对其不管不顾。
鸳鸯领命匆匆而去,贾母这边刚要出门,离得不远的宝玉、王夫人并王熙凤几个便是听到后边的动静,匆匆赶到贾母的居所。
王熙凤莲步轻移,踏入屋内,眉眼间尽是关切之色,问道:“老太太,究竟是何等大事,瞧把您急成这副模样!”
贾母见她们来了,心急如焚道:“还不是东府那孽障!一回来就对珍哥儿动用家法,也不知是发的哪门子疯!咱们赶紧去东府,再晚了珍哥儿可就危险了!”
众人听闻,皆是一惊。
王夫人眼眸低垂,面上尽显不忍,手中佛珠缓缓转动,口中喃喃念着“阿弥陀佛”。
王熙凤则迅速反应过来,她一边口中说着“这还得了!”一边雷厉风行地指挥着下人们备好马车、轿子,有条不紊地安排小厮、婆子随侍左右。
不一会儿,乌泱泱一大片人便是朝着宁国府那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