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爱可以相知相许相依为命

再次睁开眼,世界光亮的不成样子。

窦悦诗闻到了医院的消毒水味。

她并没有多余的力气起身,出现在她面前的几个脑袋都是叫了她好几声无果后自己探到她面前的。

她的爸爸,学校的朋友,还有班主任,其他任课老师…

窦悦诗看向左边那个明显憔悴了许多的面孔,泪水一下子从眼里滑出,迅速打湿了枕头。

泪水使耳边的发丝黏在一起,这不是愉悦的感觉,可胸膛处,她感觉有把刀横插进那里。

其他痛苦便奇迹般的治愈了。

“妈妈…妈妈…”

窦悦诗哭着喊着,情绪再度失控。

“郁延呢?我想见郁延,我想见他。”

窦悦诗在现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郁延不可能还活着。

可躺在医院里,她想求神灵,求这个世界最先进的医疗设备能出现,能救活他,救活一个未来光明的少年。

他不能死的,不能…

“妈妈…妈妈,告诉我郁延还活着,求求你,我求求你…”

窦悦诗紧紧的握住妈妈的手,见妈妈不回答她就把渴求的目光投向在场的所有人,求到最后,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求谁了。

妈妈哭的比窦悦诗还难受,可她紧紧的握住了窦悦诗的手没有松开。

眼泪如雨,病房的蓝色窗帘因为强风把窗户拍的哐哐作响。

电视机恰好在播放天气预报,好听又温柔的女声提醒人们:尊敬的市民,预计未来几小时内,我市将出现暴雨天气,请注意防范,减少不必要外出。

……

窦悦诗受伤不重很快就出院了,只是回到家后,她也很少出卧室门。

为了不让妈妈担心她会偷偷把放在门口的饭菜倒掉假装自己吃过,她总是睡不着,常常一整晚都坐在窗边看着夜空想那个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的传说。

如果郁延变成星星,一定也是最闪亮的那一颗。

窦悦诗勾勾唇,想起了之前每次郁延上台领奖的臭屁样子。

这几天她正在努力锻炼自己想起一些美好回忆的能力…

她记得明明刚上高中时她和郁延还是见面就掐的死对头。她不服他成绩总压她一头,他觉得她自不量力。

“打着打着”,竟然传出窦悦诗是喜欢郁延才刻意跟他作对的流言,那人还说窦悦诗强吻郁延跟他表白,郁延没答应她才气急败坏成这样。

次日窦悦诗二话不说就亲自找到造谣的人和她对质。

到了她们班,那个女生和她的朋友合起伙来诋毁她,三四个女生围着她指指点点什么不好听的都说了她也没有怂,最后还能让四个女生整整齐齐的站一排给她鞠躬道歉。

回到教室,所有人都对她投来又敬又怕的目光。

可其实,放学后的那个下午她一个人偷偷躲在教室抹眼泪。

她听到围着她看热闹的人在背后偷偷议论着把什么话都说了,说她屁大点事至于吗?说她得理不饶人,同样是女生把人家逼成这个样子。

至于吗?难道不至于吗?

“当然至于,你今天脾气还挺好的居然没有上去就一人一拳。”

本来没人知道她躲在教室里哭的,但他突然出现了。

脸红到发烫也要给她擦眼泪,陪了她一整个下午的郁延。

……

郁延。

为什么要在高三毕业的暑假跳楼自杀?

没人不羡慕郁延,包括窦悦诗偶尔也会在半夜做题做急眼的时候暗骂郁延两句。

郁延是天才,好运到让人嫉妒,无论是家境还是样貌又或者是成绩,他是别人理想愿望的超过。

窦悦诗紧咬住嘴唇,慢慢蜷缩成一团。

她重的像是沉入枯井连水声也听不见,不可能被捞起的巨石。

她轻的像是在马路边上看到的被风吹的到处乱跑,前脚绊后脚滑稽又可笑的白色塑料袋。

郁延。

你怎么能舍得。

“叮咚。”

窦悦诗缓慢看了眼手机屏幕,是和郁延玩的很好的同学。

对方紧接着打来了电话,但仅一秒就挂断了。

手机还是锁屏状态,上面有妈妈发来的最新消息,在五分钟前,内容是让她早点睡。

在此之前,妈妈已经发了十几条安慰她的信息,几乎每晚如此。

窦悦诗拿起手机一条一条的回复完然后给刚才打电话的人回拨。

“喂?”

对方回的小心翼翼,像是十分后悔打了刚才的电话。

“高宁,怎么了吗?”

窦悦诗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哭了很久很久。

对方听到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窦悦诗一度以为他挂断了,还放下手机确认了好几遍。

“那个,窦悦诗你知道郁延有重度抑郁的事吧?”

“再说一遍。”

窦悦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方却再也维持不了故作平常的态度继续说下去。

“…”

“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求你。”

在听到郁延是跳楼自杀之后,窦悦诗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

她曾无数次怀疑过各种隐情,只有这个推测从她的脑中一闪而过却又很快被否决。

无论是之前做朋友,还是成了情侣之后,郁延的表现都没有一点问题,包括周围所有人对他的评价。

他怎么可能瞒的这样好,瞒过了她,在高中整整三年和所有人演戏。

窦悦诗红着眼眶,拼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这么辛苦的活着,怎么可能啊。

“郁延有抑郁症,很小就有。他妈…”

说到他妈时,窦悦诗还明显听到了高宁骂的那句脏话。

“什么意思?”

“他妈对他不好,就是…”

高宁停顿了一下,却怎么也找不到词语来形容郁延他妈这种疯狂又可怕的行径,最后只能说。

“养个孩子像监狱看犯人。”

“我去,家里的监控摄像头比公园的还多,郁延每天回家都要被查手机,他妈啥都翻,高考前一天他都还在被翻手机。郁延从初二起就经常吃药了…”

窦悦诗愣住了。

“你骗我对不对?高宁这不好笑。”

“没骗你。这已经不是郁延第一次自杀了,他妈的,他家前几年还有个家庭医生,他妈请的专门为郁延处理割腕的伤口。”

此刻,窦悦诗才发现她这几天曾数次向外远眺的那个窗外的世界是如此的广阔。

广阔的让渺小的人类除了心生敬畏毫无其他任何办法。

十几年来,她一直以为她是上帝的偏爱,是占尽好处的幸运儿,可现在她才发现,她不过是个没有灵魂又不堪一击的提线木偶。

突然,她笑着发出一声嗤笑。

这算什么?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这就是上帝给我和他安排的命运吗?

“…窦悦诗?”

对方小心翼翼的唤她,语气又添后悔,“其实郁延,他三天前有托我给你带东西,我以为你会来送郁延,想着那天给你,结果…”

“是什么?”

“他托我在你大学毕业工作稳定后再给你,但是这么大事我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告诉你…哎我真服了,都怪他妈,我真是想搞…是一个小收纳箱,我没打开过。”

高宁飞快地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才突然解释道。

“谢谢,你哪天方便吗?我过来拿。”

“啊,我都可以。那个,我其实不该跟你说郁延他妈的事的,郁延他已经…人要往前看,你就不要再想这些了。这也是他的意思。”

“郁延每天都要被他妈妈查手机吗?”

“嗯。”

“她知道我?”

“他好像每天进门前会把自己常用的手机埋在房子前的大花坛里。”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她闭上眼睛脸上满是无可奈何,可她笑了,笑过之后两行泪极快的滑落,只留下清晰的泪痕在脸上。

郁延。

怎么偷偷一个人过得这么惨?

“遇到你之后郁延其实都好多了,哎,但是,这也没办法…”

“窦悦诗,你不要怪他,我都看在眼里,他不是计划好要这样做,他是实在没办法了。”

“有多少人知道他的事?”

“就我和初中几个他玩的好的。”

“…嗯。”

窦悦诗把手机放下后轻轻按下了免提键。

她不再关心通话内容而是转头将脸贴在膝盖上,望着窗外的老树。

悄无声息的如同一缕轻轻推开窗子,漂浮到树顶游荡的幽魂。

郁延没有选择告诉我,甚至在死后也不希望我知道。

或许我本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可他连一个机会都没有给我。

也没什么意义了,她已经再也见不到郁延了。

重要的是,她再也见不到郁延了。

她再也不能跟他说一句话,再也不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哪怕只是一秒钟。

“窦悦诗…你…也别太难过了。对不起。我不该多嘴的。”

“没事。我还能做什么呢?他已经不在了,你说不说都一样。你不告诉我,告诉我,都一样。郁延他,已经不在了。”

窦悦诗极为小声的哽咽了一下。

“…那,明天我把他的东西带给你。地址微信发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