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八九岁时发生的事,如今回忆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如同刻在心底的印记,挥之不去,甚至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仍觉得脊背发凉。那时,我借住在奶奶家,村子被连绵起伏的山脉紧紧包裹,像藏在大山褶皱里的一粒尘埃。村子后山有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洞口爬满了苍苔,藤蔓在洞口交织成一张神秘的网,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这个山洞,不知从何时起,竟成了我们这群孩子玩捉迷藏的“主战场”。
洞口太过显眼,每次藏在那里,总是很快就被小伙伴们找到,所以我独爱往洞的尽头钻。洞越往里走,光线越昏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泥土和腐叶的味道。石壁上不时渗出的水珠,“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但正是这种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氛围,藏着孩童独有的冒险乐趣。
记得那是个清明节,天空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仿佛要压到山顶。大人们都提着竹篮,带着祭品去扫墓了,山间原本的宁静被打破,却只回荡着我们这群孩子无忧无虑的笑闹声。轮到我躲时,我像只灵巧的小老鼠,轻车熟路地往洞底跑。月光艰难地从洞口斜斜照进来,在布满青苔的岩壁上投下斑驳阴影,那些阴影随风晃动,好似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正当我在洞深处找藏身之处时,忽然发现角落里蹲着个小孩。他独自缩在阴影里,穿着褪色的蓝布衫,衣服上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款式老气横秋,像是从旧照片里走出来的人。那孩子瘦得惊人,脸颊深深凹陷,一双大眼睛空洞地盯着岩壁,眼神中透着一丝诡异的平静。我好奇地凑过去,问道:“你是谁?怎么也躲在这里?”我攥着手电筒,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光束扫过他的脸,他却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我又提高了音量,声音在山洞里激起阵阵回音,可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像是一尊被岁月遗忘的雕塑。我好奇地凑过去,伸手想碰碰他单薄的肩膀,可不知为何,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手臂窜上脊背,手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山洞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我们两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还有远处传来小伙伴们逐渐模糊的呼喊。小伙伴们的呼喊声隐隐约约传进洞来,我生怕暴露行踪,立刻屏住呼吸不敢再大声说话。斟酌再三,我轻手轻脚找了块凸起的岩石后蹲下来,余光仍不时瞟向身旁的孩子。看他这身打扮,我暗自揣测或许是哪个村民家来走亲戚的小孩,便不再多想,只盼着游戏时间快点过去。时间在山洞里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我数着洞顶滴落的水珠,百无聊赖之下,又开始没话找话地和身旁的孩子搭腔。从今天玩游戏前偷吃的麦芽糖,聊到后山新长出的野莓,再讲到昨天在村口看到的耍猴人,我叽叽喳喳说了许久,喉咙都有些发涩。可他始终像座沉默的雕像,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我,唯有岩壁上滴落的水珠,在寂静中敲打出单调的节奏。渐渐的,无趣感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撇了撇嘴,终于闭上嘴巴,蜷缩在潮湿的角落里,静静等待这场游戏的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像潮水般袭来,我靠着冰冷的岩壁,迷迷糊糊地沉沉睡去。睡梦中,我仿佛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抽泣声,时断时续,在山洞里回荡,可怎么也睁不开眼。再睁眼时,洞口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手电筒的光束在岩壁上晃来晃去,像极了一只只跳动的萤火虫——全村人都在找我!我猛地转头,身旁的孩子却不见了踪影,原本他蹲着的地方,只留下一片潮湿的印记,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山洞,朝着家的方向跑去。一路上,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当我满身是泥、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时,奶奶看到我身上沾着的青苔,突然脸色煞白,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颤抖着抓住我的肩膀,声音都变了调:“你是不是去后山的山洞了?在里面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我把遇到那个孩子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奶奶听完,倒吸一口气,嘴唇不停地哆嗦:“几十年前,确实有个走丢的孩子在那个山洞里活活饿死了……他走的时候,穿的就是一件蓝布衫,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靠近那个山洞。每次路过,都感觉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村里的老人都说,那孩子的魂魄一直留在山洞里,在寻找回家的路,而我,可能是偶然间闯入了他孤独世界的幸运儿,又或许,是不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