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了自行车，二呆骑上驮着小三，我便钻进了那三轮车的后斗里。
宋皮鞋在前面蹬着车，我们这一辆三轮一辆二八大铁驴冲着凤凰歌舞厅是扬长而去。
这舞厅倒是离着这不远，现下已经开了霓虹灯，恍惚间我确实觉着这是又到了香港，和白天看的工人宿舍楼那硬派工业风格格不入，同样的城市，白天的重工业市井风，晚上却也有这样的繁华。
宋皮鞋停好了三轮，这里有不少汽车，但高级的不多，只有几个桑塔纳，我们也没在意，宋皮鞋说道：“周老板，你看那辆212绿吉普，那是庆东厂的，也就是武千秋的座驾。”
二呆说道：“那咱们还不进去，别让金主等急了。”
我们进了舞厅的门，现下的装修确实和宋皮鞋描述的不太一样，灯球音响一应俱全，设备看来是鸟枪换炮了，还有歌手在台上抻着麦克风线唱流行歌曲。
二呆、宋皮鞋都跟着节奏点着头，我说道：“这唱的是新歌吧，还挺时尚，没听过呢。”
二呆说道：“你不去录像厅也不去我家看录像带，当然不知道了，这也是王杰唱的，叫忘了你忘了我，旺角卡门里的曲儿啊，六月份的新片子，里面女主角是曼玉演的，那叫一个漂亮，眉宇间有点像小嫂子，我还是托人从香港弄来的带子，听说这歌正式出专辑磁带是七月中旬，也就半个月前的事。”
我点头道：“怨不得呢，这还是个女歌手翻唱，声音很深情。”
宋皮鞋说道：“咱别听歌了，先进单间，我带你们去见老白瓦和武厂长。”
我们穿过人群，到了侧面单间，宋皮鞋推开了房门，我们四个人进了屋，抬眼扫视，这里面只有两位，一个黑胖的汉子，肚子大肩膀宽，衬衣被绷得紧，扣子缝隙里露着肉，另一位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苏联人，鹰鼻鹞眼，身材也挺壮，绝不是李师傅口中那干瘦的神秘人。
我拱手微笑道：“武厂长是吧？在下天津周小五，想找你做点生意，还望您提携。”
武厂长拱手道：“好说好说，周老板大名如雷贯耳，我也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瓦西里，你叫他老白瓦就行。”
我跟老白瓦握手寒暄，这外国人用带着东北味的汉语说道：“周先生，你的名字我听过，咱们先看看东西好吗？”
我点了点头，放下一直提着的布包，在桌子上打开，现下的包厢已经改造成有玻璃窗，外面灯球反射打在屋子里，正映射在这鎏金莲台上，光芒四射。
老白瓦赶紧让宋皮鞋拉上帘子，打开了屋里的照明灯，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仔细的观瞧。
看了约莫有几分钟，他冲武厂长点了点头，之后坐下说道：“大开门，到代明中期，上面的玛瑙、珊瑚、琉璃都是上品，累丝镶嵌，用的金子分量也足，可这不完整啊，原来应该是完整的坐像，只剩一个莲台，价值要低的多。”
我心说这老外可以啊，还深谙褒贬之道，是个行家，我笑道：“您说的不错，要是完整坐像至少要十几万块，剩下个坐儿要打个对折都不止，按规矩你们要出个价，成不成咱们再商量。”
老白瓦看了看武厂长，他也点了点头，老白瓦说：“那这样，宋老弟带来了话，说估价在五万，这东西我看了，在市场三万很好出手，我们出四万，您看如何？”
我说道：“这……宋哥，你不是说武老板和老白瓦先生出手阔绰，有佛缘的物件都出一倍价格么？我报五万估值都是看在咱的情分上，这东西只能说三万好出手，并不是只能卖这钱，古玩么，碰见买主喜欢的，抬个几成都是经常事，这也太少了吧。”
老白瓦说道：“武先生的企业最近效益很不好，我们也没有太多现金，但这东西我们确实喜欢，这样吧，一口价三万五怎么样？”
二呆说道：“看着你们也没喝多吧？四万你加点咱还有的聊，怎么越说越往回抽呢？”
我摆手道：“宋哥，你把我们的需求说了？”
宋皮鞋点头道：“说了，你们要找废铁的渠道，老白先生的表弟在苏联可是管着一个小军火库，里面的报废坦克有的是，你不是还要承包厂房么？这事我也跟武厂长聊了，就看老弟你懂不懂事儿了”。
我点头道：“不用三万五，一口价两万，二位这面子我给了。”
武厂长说道：“好，爽快，瓦西里先生，把咱准备的现金给周老板。”
老白瓦拿过公文包，拿出了两沓百元新钞票，放在了桌子上。
二呆刚要伸手去拿，老白瓦却挡住了他的手，武厂长说道：“别急么？咱们还要商量一下厂房承包的是吧？周老板打过电话，我的秘书跟我说了，还想派人下周去火车站接待，没想到您来的挺早，是有什么急事么？”
宋皮鞋给我使了眼色，我点头道：“嗨，人在江湖，什么事都不能尽信，我就实话说了，咱想来暗中访访，听听基层工人的声音。”
武千秋的脸色有点变了，他说道：“哦？那周老板想必访出来了一些事了吧。”
我说道：“都是鸡毛蒜皮，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武千秋说道：“那宋老弟知道的事没和你念叨念叨。”
我们没想到人家问的那么直接，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接茬，宋皮鞋这时候搭了话：“说了点，比如说您佛缘深厚，高价弄这些古玩是为了供奉。”
老白瓦说道：“行了，咱们都坐在这了，就要把话说明白，宋老弟，你肯定跟周老板交了底，看你那眼神我就知道。”
武厂长说道：“咱也不是特务，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周老板，我也打听了，你跟五院的关系颇深，是能通天的人物，我可以敞开了说实话，不知道您愿意听么？”
我站起身拱手道：“武厂长，您不妨直说，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武厂长点头道：“宋老弟，把门反锁，我跟凤凰歌舞厅的老板说好了，不会有人来打扰，其实我知道，我这点猫腻瞒不住你们这等人物，不如互相坦诚的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