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讲完了自己的故事。”艾薇罗娅抬了下杯子：“该你了，荷鲁斯，克苏尼亚现在怎么样了？”
“它变化很大。”荷鲁斯说道：“实际上，当我第一次回到那里，想要征召些克苏尼亚人时，我差点没能认出这里是我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他们仍然生活在地下，但是那些习俗，那些残忍、无用的遗物，都被完全清理干净了。克苏尼亚人在改变，艾薇罗娅，就像你当年说得那样，曾经的帮派文化已经在上面荡然无存了。”
“我很高兴能听到这个。”艾薇罗娅说道：“等下次去时，我会专门去它的矿井和地下迷宫探险，如果它能容纳得下我的话。”
“那你们也一定要去美杜莎。”费努斯邀请道：“她的遗迹与群山，都是值得游览的地方，而且还能带给你永无止境的新鲜感。”
艾薇罗娅可以确信，这段话里藏着某种只有美杜莎人才能理解的幽默：“我记得在星图上，美杜莎和科尔基斯并不算远，等科尔基斯的培育基地建好，我就会去探索下这颗星球。”
“到时候务必与我一起，姐姐。”荷鲁斯说道：“我仍然怀念当年我们在迦娜上的冒险。”
“我会的，如果你恰好在那附近的话。”艾薇罗娅笑了起来，伸手示意让仆人来收拾桌面：“真高兴能与你们相聚，兄弟们，在未来的岁月里，我将永远记住这幸福的日子。”
“我们都不会忘记。”洛嘉说道，他合上笔记，为自己倒满一杯清凉的草药饮料：“敬家人。”
——
“艾薇罗娅。”
在这场难得的家庭聚会结束以后，费努斯·马努斯赶在长姐离开之前，叫住了她的脚步：“请稍等下。”
“你大可不必这么客气，费努斯。”艾薇罗娅说道，目光在他的银手上停留了一瞬：“我们是姐弟。”
“那再好不过了。”他点点头，指向皇宫的大门：“要出去转一圈吗？”
她欣然答应，于是这对姐弟走出皇宫，来到荒芜、寒冷的山顶。这里稀薄的空气足以让许多凡人窒息而亡，但对原体来说，这就像是在平原上一样惬意。
“在美杜莎，你也能见到与泰拉相似的天空。”费努斯说道，他就着山间的冷风，灌了口如泉水般清澈的烈酒：“同样的黑暗，同样的沉重……摩洛是什么样的，艾薇罗娅？”
“尽管我已经有几十年没回去了，但在发来的简讯中，她的天空依然在晴朗时澄澈如镜。”艾薇罗娅说道：“当你外出游玩时，能看见有稀薄的云层随着微风流动，能感觉到温暖的阳光抚过你的肌肤。在那些郁郁葱葱的森林里，你能摘到酸甜的浆果，肥厚的菌菇，野兽的叫声在树木间回响，清凉的泉水会滋润你干渴的喉咙。”
“即使是在美杜莎的童话故事里，也从未有过如此美丽的景色。”费努斯低声说道，向她伸出自己的手：“看看它们。”
她没有去碰，只是端详，从那些结实、深刻的肌肉线条，到下面隐藏的粗壮、坚硬的骨头。它闪烁的银光像是冰雪，又像是天顶的群星，但与他其他部分的肤色相比，又充满了某种怪诞的扭曲与非自然。
“你不喜欢？”她问道。
“它们来自那头被我击败的野兽。”费努斯点点头，他握紧拳头，看着那些金属如活物般与他一同动作：“那是经我之手被终结的邪物，是异形邪恶且未知的造物，让它们留在我的体内，并不符合父亲对我的期许。”
艾薇罗娅皱了皱眉，她不太喜欢这种说法，即对其他种族的工具与创造，都加以额外且毫无缘由的恶意与贬低。不过，她会尊重自己的兄弟，于是她没有反驳，而是等候着他继续倾诉。
“它很强大。”费努斯说道：“即使我对它还不甚了解，但仅凭我在美杜莎与锻炉旁的短暂尝试，也能预想到它会创造出多少伟大之物。它令我强大，令我依赖，甚至成为了我前进的拐杖。”
“这正是它最大的弊端。”
“因为你只想寻求自身的强大。”艾薇罗娅说道，仅需这些只言片语，她就已经能猜出费努斯·马努斯的想法：“你担心它们会束缚你的思想，让你不再纯粹，并放弃信任那些本该存在于自己体内的力量。”
他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是比憎恶人类和自然更加深刻的腐蚀，艾薇罗娅。”他说道：“而在我们相聚之前，我就注意到了你对这双手臂的目光。”
敏锐。艾薇罗娅想道，接过他递来的酒瓶：“所以？”
“我想知道你的看法。”他盯着那双眼睛，那双苍翠、危险的竖瞳：“荷鲁斯与我说过，你是他所见过的，最富有智慧的学者、将领与国王，因此我站在这里，向你求学，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我应该怎样对它。”
艾薇罗娅沉默着喝了口酒，直到周围的山风变得愈发猛烈时，才回答了兄弟的疑问。
“一般来说，我会把它们视为工具。”她说道：“一件特殊的、罕见的工具。正如铁锤对于工匠，针线对于裁缝，这双银手对你来说，也只是件能让你更利于工作与战争的工具而已。”
“你认为我都是无用的忧虑吗？”费努斯皱起眉头，这让他那张刚硬的脸庞变得更加深刻，且令人畏惧。
“不。”她否认道：“它们与传统的工具还是有区别的。比如说，你可以放下一把锤子，或者扔掉一袋针线，但你却没法切掉这双手臂，或者放弃这层金属。”
“它没有留给我选择的余地。”
“这就是关键。”艾薇罗娅放下酒瓶，抓过费努斯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擦着那层冰冷的水银：“它束缚了你的选择，让你只能永远握住这对工具。你的手指得不到放松，你的手掌没法松开锤子，这就是它们最大的弊端。”
“所以你认为我应该摆脱它们。”
“嗯……可以这么说，但也没那么绝对。”艾薇罗娅抬起手，让他看清那些金属，如同恭顺的仆从般随着她的指尖流淌：“你看，我可以帮你剥夺它，重塑它，利用它。只要你愿意，兄弟，只要你愿意这么做，我就能帮你松开手指，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使用这件工具。”
“所以，你想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