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可怜正是上朝时

“臣请集汴梁金银,补发西军欠饷三月。”

“臣请开河北汴京粮仓,赈济因战乱无家可归的灾民。”

“九哥所请合情合理,朕准了。”赵桓摆手,示意无需多言,随即就欲喊来中书舍人高振草拟诏敕。

“高舍人...”可赵桓话才刚到嘴边,就被刘备所打断:

“大哥,金人虽已退兵,但实力尚存,若不征伐,去又复来,且不可大意呀?”

“九哥的意思是?”赵桓迟疑。

而中书舍人高振一只脚刚跨过大殿门槛,听到殿内的议论,一时不知如何进退。

你说进吧,可康王和官家正在商讨军政大事,他区区舍人,没有宰执的权力却贸然参与,此事传了出去,他不免要遭言官弹劾。

可不进来,官家又唤了他,他也不能推辞。

此刻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场面十分尴尬。

刘备倒是发现了高振的窘迫,昂声道:“大哥,旨意不急得草拟,此事且先再议议吧。”

“甚好甚好。”赵桓和道。

“高舍人且先去隔壁候着吧,等朕与九哥商讨完之后,再唤你进来。”赵桓随之摆了摆手。

“是!”高振神色一喜,感激地看了刘备一眼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待眼见着高振远去之后,赵桓才再度开口道:

“九哥继续说。”

“大哥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

刘备开口,话才刚刚说出却是一愣,沉默在了当场。

应当是赵构身体的肌肉记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刘备几乎是脱口而出

“九哥?”赵桓眉头一皱。

刘备却是没有理他,只是摸着下颌砸吧了两声,静静品味心中乍然翻起的苦涩。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孔明,当是不朽。

待到刘备心中忽然翻起的苦涩之感慢慢散去,才再次说道,同时朝着赵桓躬身一拜:

“还望官家恕罪。”

“九哥可是身体欠恙?”赵桓话中带着三分关切。

老弟,你可不能这个时候撂挑子呀!

“无碍。”刘备摇了摇头,再道:“只是先前提及“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两句话,忽的就想起了诸葛武侯北伐六出祁山时的赤胆忠心。”

“如今危难时局,众臣皆当效仿此节。”

“臣请加封诸葛孔明,以彰其忠烈,扬其高德。”

赵桓听罢,眉头这才舒展:“九哥有心了。”,随即也是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武候公故无我,忠故无私,无我无私,毕生功业,惟有公忠二字而已。”

“若我大宋皆是诸葛孔明一般的忠贞之辈,金人安敢入寇!”

第一次,穿越而来第一次,刘备看赵桓如此顺眼。

“此人倒也是懂得个是与非的,说不得有别于其父,可为一代圣君?”

所谓爱屋及乌,不外乎于此。

“依朕看,不能只加封,还要立庙,现在就立!”

“还要立一座大庙!不能比汉昭烈帝庙小!”

赵桓虚指着远方,好似刘备的庙宇就在其眼前,神情激动道。

“以后看人不能再这么草率了。”刘备暗道。

“官家,昭烈帝和诸葛武侯君臣本为一体,如今臣子弃君单列一庙,怕是有悖于君臣间的圣贤之道。”刘备提醒道。

倒不是他刘备嫉妒诸葛亮的待遇,只是当下毕竟是国家艰难之时,徒耗民脂民膏去立庙建祠,岂不可笑?

“嗯....”赵桓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沉吟,不搞一些奇观工程,他感觉这皇帝当得没劲儿。

“就在艮岳中摆一座诸葛亮的塑像吧!”

刘备见赵桓难得如此坚持,又是提议道。

艮岳就是道君皇帝赵佶汇天下奇石铸成的园子,号为“括天下之美,藏古今之胜”,孔明住,倒也合适。

“也罢,就依九哥吧。”赵桓点了点头。

“官家圣明!”刘备衷心赞美道。

“把玄德公一起请进去吧,以昭彰我大宋君臣鱼水相契之谊。”

赵桓又补充了一点。

嘶,这小子倒是会来事!

“也好!”刘备附和道。

“还有别的事吗?”赵桓示意刘备继续说。

见孔明之事已经尽善尽美,刘备便开启了接下来的正题:

“大哥于危难之中继位,挽国祚之将倾,照理来说,皇位已然稳固,臣弟也该急流勇退了。”

“可毕竟金人只是退兵,其主力尚存,若静看金人修养生息,那完颜宗望过些时日再度南下,也非不可。”

“况且太原还在被围,信德府仍未收复,金人下次南下,会比这次更简单。”

“臣先请过河追击金人,毙其功于一役。”

“再请集结重兵救援太原。”

“这....”赵桓一时难办。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巩固皇位,而非讨灭金人。若是追击金人又战败了,岂不是落人口舌,给了道君皇帝复辟希望?

“九哥,不如暂且休兵休养生息?讨灭金人不急于一时。”

“一城一镇,暂且予了金人也无妨,野蛮鞑子岂会长久?”

“况且,爹爹就要回来了...”

说到此,赵桓慌张地摆了摆手。

还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呗,祖宗创业何必艰难,一城一镇岂是那么简单就能割让的?

但时间长了,刘备对赵桓也习惯了,如果赵桓一下就答应追击了,他反倒不习惯了。

刘备对赵桓的反应也是早已了然,只是平静道:“”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乱世则思君子不改其度,不改其节。”

“呜,九哥何意?”赵桓听得是云里雾里。

“我且问大哥,你不传旨征讨,但若是道君皇帝传旨北伐了呢?”

“爹爹还能调动得了军队吗?”赵桓顿时面色苍白,如坐针毡。

“唉。”刘备感觉心很累,犹如是对牛弹琴。

“只要一道旨意,占了天下大义即可!”

“试问大哥,届时深受金人荼毒的河东河北两地人民,会不响应吗?”

“光武据河北即可称帝,有并冀二州的人心在,大哥这皇位坐得稳吗?”

刘备言如利剑,直刺赵桓心头。

“可朕才是皇帝!”赵桓尖声嘶鸣道。

刘备撇了一眼赵桓,淡淡地说了几个字:“爹爹传的。”

话音落下,赵桓则一把抓住刘备,声音急促:

“九哥教我!”

“前路无它,唯有渡河,唯有北伐。”

“欲官天下,家天下,当承得天下万民之望。”

“此刻,北伐乃天下之望!”

至此,刘备也不再多说了。

“会赢吗?”赵桓声音震颤。

“会赢的。”刘备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殿中陷入沉默,赵桓颤抖着手,紧抓着刘备胳膊许久,才慢慢松了开来,笑道:

“九哥身上的血腥气是真重,连殿内烧的龙涎香都压不住。”

“官家可有决意?”刘备问道。

“朕意已决,即刻渡河追击金人,河北军马,九哥随意提调。”赵桓回道。

“谢陛下。”刘备一拜,随即转身离去,就要去叫上郭药师、韩世忠等人往军营而去。

在刘备出殿的时候,高振也被传唤了进来草拟旨意。

片刻后,高振将写好的诏敕双手捧给了赵桓:

“官家,写好了。”

赵桓接过了黄麻纸细细看去,揣摸了良久,才又走到了案前,一咬牙,便用朱笔把“权知河北兵马大元帅”前的“权知”二字勾了去,一番涂抹之后,将“授康王权知河北兵马大元帅”改为了“授康王河北兵马大元帅”。

“便如此吧,高卿再草拟一份吧。”赵桓将黄纸递给了高振。

高振赶忙接过黄纸,却是没有看,小心提醒道:“官家,太宰大人和少宰大人还未归来....”

政治制度几经周转,到了此时,宋初的中书门下也在元丰改制里被拆回了中书、门下、尚书三省。

“此事可有先例?”赵桓突兀一问。

“太祖肇宋时朝无宰相,太祖以太宗为使相签署敕令,方授赵普为相。”高振尴尬道。

为什么朝廷里没有宰相?因为赵匡胤篡周后把人家后周的宰相都罢免了,所以朝中没有宰相。

授官诏敕,虽是以皇帝名义发布,但也必须经宰相副署,由中书门下,即所谓的都堂颁发,才有效力。

“高舍人,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朝是不是从无宗室为相的先例?”赵桓没来由地问道。

“宗室贤者,寺监、秘书省皆可以处之。祖宗不用宗室为相,其虑甚远。”高振如实答道。

“宗庙将危,道君皇帝之法不适用了,祖宗之法也是要变了。”赵桓却是突然冷笑道。

“晋康王为太傅兼侍中,总摄三省机枢。”

高振手中的黄麻纸轻飘飘地掉落在了地面,内心却是翻起了滔天骇浪。

先前不过是一名闲散亲王,如今,却已是,

河北兵马大元帅、太傅、侍中、总摄三省机枢、开封牧、使持节、康王。

一个权力怪物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