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鲜花着锦

两天后，一辆运鱼的马车在清晨缓缓驶进城门，高头大马神骏无匹，可驾车的却是个糟老头子，马车七拐八拐，进了西市。

西市另一头，许家的小厮今日出门采买明日老太爷大寿用的食材，在各家店铺挑挑拣拣之后，拉着满满一车鸡鸭鱼肉和各式蔬菜正往回走。

他凭着舅舅管家的身份才捞到这门肥缺，此时正慢悠悠的驾着马车，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子，想着今晚得去烟雨楼找自己的老相好叙叙旧。

小厮正要打道回府，忽然脑袋一激灵，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目光朝不远处一个鱼贩摆出来的木桶里投去。

“要不再买几只鱼？”小厮喃喃自语的下了马车，走到鱼摊前。

见摊主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头，他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居高临下地问：“你这是什么鱼？”

老头忙露出灿烂的笑容，“小兄弟，老汉今天运气好，钓到几条金色的龙鱼，你收不收？我跟你讲，这宝贝百年难得一见，稀罕又吉利。喏，你看这颜色，没见过吧？”

小厮上前往水桶里望去，果然有几条活蹦乱跳的金色鲤鱼，顿时大感惊奇。

“老伯，你这金鱼是哪里钓的，这么漂亮。”

老头鸡贼的冲小厮一笑“这可是俺吃饭的本事，小兄弟莫要打听。”

小厮也不生气，他现在只想将金鱼买回去向舅舅邀功，两人一番讨价还价，老头一边说着血亏一边把鱼倒进小厮的木桶里。

小厮递过银子：“老伯，再有这种稀罕物，记得给我留着。”

“好说好说。”老头拱拱手，纵身一跃跳上马车，黑色的高头大马打了个响鼻，踢踢踏踏的离开了。

小厮嘀咕道：“这老头还挺灵活。”又看了一眼桶里的金色鲤鱼，咂咂嘴上了马车。

嘉靖二年九月十四，宜祭祀、裁衣、入殓；忌上梁、做灶、出行。

许府门前群贤毕至，车如流水马如龙。

江松原乘坐的轿子在许府大门前停下，站在门口的许家大爷许正仁见到来人热切地拱手：“冰之兄，有失远迎了。”

江松原回礼，“实在抱歉，衙门事务繁杂，来得晚了些，让乐山先生久等了。”

许正仁示意无妨，偏头往他身后看了看:“听闻龙虎山天师道的守仁高功最近来宁波伏妖，还帮冰之兄打通了城外几处庄子的道路，我本以为各位道长今日会和仁兄一起过来。”

江松原闻言摇头一笑:“守仁道长和其他几位高功宅心仁厚，助全城百姓脱得大难，我自是感佩莫名，但他们的行踪我可掌握不了，许兄没邀请他们么？”

许正仁苦笑:“可能是我太冒昧了，打听到守仁道长在福生客栈落脚，我便急不可耐的亲自去递了帖子，收帖子的小道长也没说会不会来。”

看到又有轿子过来，便冲他伸手示意，江松原颔首，快步从正门走了进去。

许府管家见人走远，附在许正仁耳边说道:“大少爷，刘姑爷那边还是没消息，已经派出去三拨人联系了。”

许正仁暗骂一声这群海盗出身的粗人不靠谱，“宝丰可能还在处理鱼妖的手尾，既然没到，我们先开宴，别让大人们久等。”

许府里张灯结彩，鳞次栉比的房屋掩映在成片的鲜花绿树里，放眼望去看不到边际，雕栏画栋的奢华院落和造型雅致的各式园林造景相映成趣。

江松原虽然是清流一系，但当宁波知府这几年，总要和地头蛇打交道，因此也来过许家几次。

“鲜花着锦啊。”纵然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他每次来到这里也会为这些几近逾制的奢华造物发出难言的感慨。

白玉装饰，黄花梨木立柱，青色大理石铺作地板的走廊上一排排衣着光鲜的丫鬟端着各式菜肴流水般进入大厅。

大厅内筵席孔雀开屏般排开，许府老太爷许醴坐正中一桌，右排客座是这次要宴请的三位贵客。

首座是新任漕运衙门总督、浙江巡抚、兵部侍郎汪明远；

次座是浙江布政使、翰林院学士蔡谦；

第三是浙江都司都指挥使、武定侯郭勋。

再往下便是市舶司提督太监赖恩和刚刚赶到的宁波知府江松原，以及一众本地官员。

左边是许家大爷许正仁，二爷许正福，长孙许人杰，其余兄弟子孙依次排开。

许正仁见人已到齐，干咳一声，朝宾客作了个四方揖：“汪大人远道而来，家父特地备了些本地的特色菜肴，若有招待不周，您可千万别见怪。蔡大人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赶过来，寒舍蓬荜生辉。郭兄我们两家世代交好，就不客套了，今天是家宴，大家随意些就好。”

众人纷纷捧场，说笑两句，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汪明远举起酒杯，对着许醴说道:“晚辈久仰乐山先生大名，宁波百姓这两年能在那鱼妖的袭扰之下安居乐业，全赖乐山先生和正仁贤弟舍命抵抗啊。”说罢又冲许正仁点头示意。

主桌上，年迈的白发老者似睡非睡，听到这番赞誉，终于睁开眼，对着汪明远说道：“老朽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罢了…这条老命无足轻重，只是海边的鱼妖闹得愈来愈凶，虽然暂时被我们逼退，但也有些后患…”

老人呼吸有些粗重，“还有…前两个月来朝贡的倭寇还杀官劫掠，闹的慈溪那边的百姓死伤不少，令我心痛不已啊。”

许醴说着突然咳嗽起来，许正仁忙上前轻抚老人后背，又从丫鬟手中拿过手帕给父亲擦着嘴角。

几名官员纷纷站起，面露忧色，出声关切地询问。

江松原和不远处的几人纹丝未动，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站着的这些人，心中古井无波。

许醴摆摆手示意无碍，“还好如今汪大人能过来主持大局，毕竟只靠我们小门小户的单打独斗，是斗不过海里那些妖怪的。”

汪明远拱手:“诶，乐山先生妄自菲薄了，在下初来乍到，对这海里的鱼妖一无所知，今后还要多多倚仗乐山先生和许家各位英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