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比黑更黑

两日后，宁波城外，杜家庄。

葛玄站在一间矮房房顶，指尖赤红灵光闪烁，空中浮现出道道繁复的篆文，天师道众人在四周站定，封锁了鱼妖的退路。

符成的刹那，他们耳中似乎有凤鸣响起，紧接着一道周身燃烧着烈焰的火凤从符箓中飞出，冲向不远处身躯庞大的鱼妖头目。

那鱼妖头目左腿膝盖以下已不见了踪影，重伤之下还作着垂死挣扎，两道黑色水团自手中浮现，与火凤相撞，火光迸溅，水团被瞬间蒸发殆尽，烈焰吞没了妖物身躯，片刻之后，原地只留下一团灰烬。

至此，城外两处庄子里的妖物终于清理干净，张守仁松了口气，招呼师弟师妹们过来。

张守信神情恍惚地呆立在原地，心中斩妖除魔的满足之情渐渐飘飞，众人之中他的年纪只比小师妹大一点，修为也是下山前才刚刚突破炼气中期，丹田中不多的灵力已在刚才的战斗里消耗一空。

这段时间接连直面众多妖物那怪诞的形貌，又几次被它们口中的诡异声音侵扰，使得他经常在夜半睡梦中看到许多不可名状的幻影。

要强的性格让他觉得这只是因为初次下山，心中还不适应，决心要凭自己的意志克服这些妄念。

此时看向四周，视野开始被氤氲的黑雾包裹，一间间房屋逐渐扭曲，敞开的房门和窗户化作深不见底的巨口，树木的枝干变作长满黏腻吸盘的怪异触手，缓慢地摇曳，天上的乌云变成汹涌的巨浪扑面而来，耳边有不可名状的呓语响起。

晏九宁长剑入鞘，看着和大师兄正在交谈的葛玄，正要走过去，突然察觉到附近的灵气有些紊乱。

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五师兄，眉头微蹙，开口唤道：“师兄，怎么了？”

张守信没有回答。

阴暗的灵力波动传来，晏九宁目光凝重，掏出一张九阳火凤符缓缓靠近。

远处的葛玄看了过来，在他的视野里，张守信浑身上下正在被漆黑黏稠的灵气包裹，并且还在不断吞噬着周围的灵气。

“晏道友小心。”说罢，葛玄不顾张守仁惊讶的目光，身影闪动，掠至晏九宁身旁，“守信道友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般模样的？”

“就在刚刚，葛道友可有办法救我师兄？”晏九宁向来冷静，但此时也难掩焦急之色。

她记事起就在龙虎山上长大，由现任天师亲自教导，和这几位师兄一同修习道术多年，又被当作亲妹妹般照顾，自然胜似亲人。

葛玄也是第—次遇到这种情况，看着脸色渐渐发青的张守信，心知不能坐以待毙。

他看向晏九宁，“他似乎是被鱼妖的灵力污了神智，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将他唤醒。”

葛玄不敢把话说满，他直觉这种情况搞不好就让张守信成了痴傻之人，甚至像刘智彪那样变异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不过他的神魂正被逐渐侵蚀，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尽力吧。”

张守仁也赶了过来，看到五师弟痛苦的样子，也是急忙求助葛玄：“葛道友，你尽管放手施为，若是不成，也是守信该有的劫难，我一人向师父领罪。”

葛玄点头，一只手按至张守信后脑，只见他紧闭的双眼突然张开，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球已被浸染漆黑，浑身抽搐不停，口中无意识地嗬嗬出声。

天师道众人心痛地看着他，面露不忍之色。

葛玄耳边传来絮絮低语，漆黑的灵力逆着他和张守信之间的链接纠缠上来，葛玄冷哼一声，火灵力从手中爆发，与黑色灵力径直相撞。

张守信神色愈加痛苦，守义神色焦急，冲到师弟面前：“师弟，坚持住，千万不能被那妖邪侵占了神智啊。”

随着与漆黑灵力的接触，葛玄渐渐理解了呓语中传来的含义，那是来自太古的记忆，是亘古长存的图腾，是对拉莱耶之主最深沉的呼唤。

不知何处的画面在他脑海闪过，宏伟的城池自深海升起，密密麻麻的触手冲破海面，天空中风暴袭来，电闪雷鸣，汹涌的海水翻卷，巨浪滔天。

葛玄的双目闪过一丝黑气，随即清明，虽然触及了那团漆黑，但他没感到任何异样。

眼见被漆黑灵力包裹的张守信气息渐低，脸颊逐渐凹陷，葛玄干脆收回了火灵力，顿时那团漆黑的灵力如同丧尸出笼般顺着他的手指疯狂缠绕而上。

“不要！”晏九宁单手抬起，想要施以援手。

她以为葛玄也着了道，不光五师兄救不回来，葛玄也要步他后尘。

葛玄示意暂时无碍，他左手上的黑色灵气不断堆叠，虽然扭动着想要向上侵袭他的全身，但依然被牢牢压制在手中。

见张守信身上的黑气尽数抽离，葛玄朝身后说道：“快将他扶起来，抬到后面去。”

张守仁急忙上前，架起张守信将他拖到远处，口中不断喊着他的名字，试图将他唤醒。

晏九宁看了葛玄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便也跟着师兄们到一旁照顾五师兄。

葛玄看着手中这团扭曲的漆黑灵气，发觉它似乎具有自主侵染周边活物的特性，罪魁祸首想必就是那呓语中不断呼唤的存在。

手中火焰将它包裹其中，黑色气团随着不断炙烤逐渐消耗殆尽，但诡异的是自己的火焰中竟又滋生出斑驳的黑色，如同附骨之蛆，死灰复燃。

葛玄眉头大皱，虽然这黑气无法侵入他的体内，但也不能放任它在天地间存活，否则不知会孕育出何等污秽之物。

思索许久，他灵光一现，挥手放出一道风罩隔绝了周围的声音。

神识中的《文始真经》运转，口中念道：“宇者，道也。非有道不可言，不可言即道，非有道不可思，不可思即道。天物怒流，人事错错然…”，浩大而威严的气息随着他的声音渐渐升起。

风声渐起，水火交融，大地震颤，所有元素不断汇聚在葛玄周身，井然有序地运转，葛玄脑海中回响的呓语戛然而止，掌中火焰里的污秽也随着葛玄最后一句“圣智造迷，鬼神不识”的结束，缓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