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白露在混沌中浮沉。
“快叫陆医生!”
消毒水的气味刺破梦境,总有个冷冽的声线在说“静脉推注20mg呋塞米”。
那些支离破碎的对话像浸了水的磁带,反复播放着“陆医生”三个字,在意识深处烙成滚烫的印记。
“患者对高频声波有反应!”
遥远的声音传来时,她正梦见十七岁的少年在漏雨的阁楼擦小提琴。
少年的身影修长,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混沌中有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她拼命想走近前方的少年,却听见此起彼伏的“陆医生”。
记忆的拼图开始错位,少年温柔的眼眸突然染上白大褂的冷光,一个身影在意识迷雾中重重叠叠。
“瞳孔对光反射恢复!”欢呼声炸开的瞬间,白露猛地睁开眼睛。
陆沉舟的钢笔悬在监护记录上。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少女苍白的脸上刻下明暗交错的伤痕。
她手背的留置针正在回血,染红的纱布像极了福利院新年时那串断线的灯笼。
记忆在苏醒的瞬间完成惊险的嫁接——那些昏迷中听到的“陆医生”。此刻正与她珍藏又模糊的记忆严丝合缝。
她朦胧的双眼,只看清了三个字,又再次沉睡。
带着呼吸面罩的呼唤让陆沉舟指尖微颤。少女扯掉氧气管的动作像极了扯断珍珠项链,泛青的指尖攥住他衣襟。
“陆医生,患者没有任何亲人,手机里也只有同事的联系方式。”
陆沉舟看着女人白皙毫无血色的脸,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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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仪的声音像隔着水幕传来时,白露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消毒水混着新鲜百合的气息,接着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她试着睁眼,睫毛扫在氧气面罩上,模糊视野里晃动着雪白的衣角。
“瞳孔对光反射正常。”
低沉的嗓音惊落了她指尖的露水。
彻底清醒是在第二日清晨。
白露望着正在调整输液速度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得短而整齐,腕表压在蓝色静脉上,秒针走动时像是丈量着她的心跳。
“陆医生。”
她望着他眼中似亮了起来,喉咙里砂纸般的疼痛被递到唇边的温水软化。
塑料杯沿残留着极淡的消毒凝胶气息,与昨夜记忆里的松香微妙重叠。
陆沉舟收回听诊器的手顿了顿。
他的手指在病历本上投下细长的阴影:“记得怎么受的伤吗?”
白露摇头时,发现他白大褂第二颗纽扣有道细小裂痕。她下意识伸手去碰,留置针的软管在空中划出弧线:“这里...”
指尖即将触及时被他用笔帽轻敲手背,“别乱动。”
护士来换药时带来小半碗白粥,看到白露清醒后灵动的神态,连一个女人都看愣了神。在心中感叹:她真的很美。
白露舀起一勺对着光晃:“陆医生吃过早饭吗?”见他不答,勺子转向他映在墙上的影子,“分你一半?”
众人对这样明目张胆的搭讪,感到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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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半夜是他当值。
陆沉舟查房时发现3床的夜灯亮着,白露蜷在床沿画速写本,铅笔扫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风声。
听到脚步声,她突然将本子翻过来——满页都是各种角度的右手,无名指上还画着枚戒指。
察觉到他的凝视。
“手控犯法吗?”她晃着缠绷带的脚踝,床头柜摆着喝剩的葡萄糖,“要不陆医生现在报警?”
暖黄光晕里,她耳后碎发闪着细小的水光,像是刚哭过。
“不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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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交班时,护士长发现3床的输液架多了串千纸鹤。
彩纸是从化验单背面裁的,每只翅膀都用红笔写着极小的时间:07:32(查房时长比昨天多47秒)、13:15(偷看睡颜被抓住)、19:08(白大褂沾了我的唇膏)......
天气回暖那日,白露的轮椅卡在自动门前。
陆沉舟俯身检查滚轮时,她忽然将掌心贴在他后颈:“体温36.8℃,正常范围。”
他僵直的脊背线透过衬衫料子,烫红了她手腕内侧的旧疤痕。
后来白露在复健日志里写:今日收获,陆医生纽扣一枚(疑似故意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