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你让我给你演《无间道》呢?

雨丝像锈蚀的铁钉,一根根钉进云州煤矿的地面。

巷道里泛着潮气,混着柴油和汗臭的味道,让人直犯恶心。

年轻的柴松站在渗水的巷道拐角,竹藤安全帽下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高举矿灯,那灯光昏黄得连蚊子都懒得扑上去。

矿顶“滴答滴答”滴着水,死沉沉的巷道上,木支护横七竖八地撑着,有几根已经被压得弯了腰。

“陈矿长,瓦斯浓度2.8%了。”柴松把检测仪推到皮夹克男人面前,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煤矿安全规程》第148条——瓦斯浓度超过1.5%,必须立刻撤人!”

陈文鑫叼着烟,腮帮子鼓了鼓。

他伸出皮鞋踢了踢脚边的麻袋,里面的煤炭哗啦啦地响,像一堆倒出来的骨头。“柴专家,您老学问深,做事讲究。”他咧嘴一笑,一口黄牙露出来,“可今儿是冬至,矿上一百多个弟兄,就等着这点钱回家过年呢。”

柴松刚要说话。

忽然,巷道深处传来了一声闷响——“轰!”

像是有人在地下擂鼓。

没等柴松反应过来,陈文鑫猛地拽住他胳膊,发狂似地往外跑。

“塌方!快——封窿!”矿长扯着嗓子吼,喉咙都劈了音。

柴松只看到旁边的安全员小刘一个趔趄,直接被推出了井口,而那扇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死。

最后的瞬间,柴松贴在门缝上,仿佛看到井底三十几双眼睛瞪圆了看着他,像被扔在旱地上的鱼,挣扎,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

二十年后,一间昏暗的办公室里,陆演看着眼前的柴老日记,只觉得胸口像砸了块石头,呼不上气。

他的心绪被定格在矿工们被堵在井下的最后一幕。

“陈文鑫后来拿赔命钱买通了监管部门,积累了第一桶金。后来赶上房地产发展的黄金期,又开始搞工程,做总包,现在却洗得干干净净。”邱城叼着根烟,不紧不慢地说道。

烟灰缸里积了一堆烟头,他的脸陷在烟雾里,半明半暗:“一个多月前,他靠花钱摆平了柳青,拿到了你们武能地产在经开区项目的总包资格。”

窗外闪过一道雷光,照在他袖口上,暗红色的污渍像是没洗干净的血。

陆演从兜里摸出烟盒,想点根烟压压惊,结果打火机按了半天都没点燃——他手抖得太厉害了。

等打火机点燃了,却发现烟盒已经是空的了。

前世陆演干地产时见过太多工地维权,那些家属抱着遗像哭喊的画面跟录像里的矿工重叠在了一起。

“柴老为什么选我?”他哑着嗓子问。

邱城笑笑,随手甩过来一份档案袋,说:“柴老看你顺眼呗。”

说着,男人扔来一个档案袋。

陆演翻开档案,发现是一沓工程项目合同,全是陈文鑫的公司以前经手过的东西。

空调风吹得纸张哗哗作响,他皱着眉往后翻,翻到第三十六页时忽然停住了——混凝土参数那一栏有涂改的痕迹。

他把文件凑到紫外线灯下,那一行数据微微发蓝,像是被人用涂改液硬生生抹了再写的。

“低标号冒充高标号?”陆演眯起眼,前世搞地产的经验让他瞬间明白过来:“送检样品造假,这种手法我之前见过太多了。”

“上一个项目的档案,你看出来了吧?”邱城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吐了口烟圈。

陆演“嗯”了一声,继续翻着档案,一百多页的项目资料在他手里渐渐有了脉络。

“嗯?之前见过太多?你不是才毕业吗?”邱城弹了弹烟灰。

陆演点头,伸手过去:“烟给一根吧,我的抽完了。”他这才注意自己一时失言,差点露馅儿,赶紧转移话题。

邱城笑了,递来一支,却话里有话:“行啊,年纪轻轻就能看透这些猫腻,柴老果然没看错人。”

陆演立刻找补:“上大学时,没少跟导师处理这些。”

“柴老猜,陈文鑫八成要在你负责的经开区项目里故技重施。”邱城收起笑意,语气沉了几分,“问题是,他藏得太深,连警方都摸不清他的行踪,搞不好那孙子在国外,所有黑活都是刘俊忠在跑。”

陆演猛地反应过来:“怪不得!刘俊忠给我行贿的钱都够判十年了,你居然还按兵不动……”

原来是想钓大鱼!

陆演捏着烟,指尖被烤得发烫,他盯着邱城,声音压低了:“所以你的计划是……让我接着收他们的钱?“

邱城咧嘴一笑,吐了口烟:“聪明。“

“卧槽!“陆演“啪“地拍在桌子上,烟灰缸都跳了起来,“你让我给你演《无间道》呢?还是嫌我命太长?“

邱城没急,像看小孩子闹脾气似的:“没那么夸张,就是让你跟刘俊忠那帮人混熟点,他们拉你下水,你就半推半就。“

陆演冷笑:“半推半就?刘俊忠现在随便塞个三十万就跟扔糖豆似的,等真开工了,他塞三百万让我对偷工减料睁只眼闭只眼,我他妈怎么办?到时候陈文鑫没抓住,老子先进去了!“

“那是你的事。“邱城弹了弹烟灰,“我只负责抓陈文鑫。“

陆演腾地站起来,椅子都被他撞得“哗啦“一声:“你不管工程质量?万一楼塌了砸死人了,柴老能放过我?“

邱城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老子要的是陈文鑫的命,不是当包青天。“

这句话像盆冰水浇在陆演头上。

他攥着拳头,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

前世那些烂尾楼的惨状又浮现在眼前——维权的业主跪在售楼部门口哭,孩子趴在水泥板上写作业……

“不行。“陆演声音发哑,“工程质量这条线,我不能放。“

邱城眯起眼,两人目光在半空中杠上了。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空调“呼呼“地往外喷着冷气,吹得合同纸页“哗啦啦“地翻。

最后,邱城“啧“了一声,把烟头碾灭:“那你说怎么办?“

陆演深吸一口气:“刘俊忠给我塞钱,我接着,但他们要在工程上动手脚——“他猛地拍了下桌子,“老子当场掀桌!”

邱城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行啊,你看着办,反正那些钱你也不敢花。”

他站起身,从公文包里摸出个U盘扔给陆演,“里面是陈文鑫海外账户的流水,够判他十回。但没直接证据证明是他操作的,我给你一份你收好了。”

陆演接住U盘,金属外壳冰得他手心一凉。

“还有这个。“邱城又丢过来个小黑盒子,“监听器,贴手机背面就行。”

陆演翻看着那个比硬币还小的装置,喉咙发紧:“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盯上他的?“

“二十年了。“邱城拎起外套往门口走,“从三十八个矿工被活埋那天起。”

他拉开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出他半边脸上的疤:“根据我的情报,估计周五晚上,刘俊忠会在'金悦阁'组局,专门请你的。

“周五金悦阁是吧?“陆演站起身,整了整衣领,“记得安排人接应。”

邱城比了个OK的手势,临走时回头说:“刘俊忠最近在泡个售楼小姐,那个小妞儿住在玫瑰园12栋。“

门关上后,陆演瘫进椅子里,额头上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