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那老梆子,居然将我赶出来了。”
出了慈庆宫之后,李进忠越想越气。
李进忠,原是魏姓。
其少时家境贫穷,混迹于街头,不识字,但却懂得射箭与骑马,喜欢赌博,迷恋酒色。
他经常和一群恶少年赌博,有次,他赌博大输后感到很苦恼,便恨而自宫,改姓名叫李进忠。
似他这种人,为何做太监?
难道真的是下贱要伺候人?
还是说吃不饱饭要饿死了?
皆不是。
他李进忠就是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追到最高,他要做赵高!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要做的是这样的人。
巴结魏朝,他可以做到丢弃尊严,见必屈膝,呼以‘阿父’,并且濯足捧履,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同样,为攀上嗣君的高枝,他也要不择手段!
现在,唯有一人能够帮他,那便是客氏!
李进忠正要想鬼点子的时候,面前突然来了一行人,魏忠贤定睛一看,居然是老熟人。
正是魏朝。
魏朝气喘吁吁,额头生汗,但脸上带笑,似乎十分快意。
李进忠赶忙迎了上去。
“门下小竖拜见恩上。”
李进忠归附在魏朝脚下,屁股撅得老高。
“原是进忠兄弟。”
魏朝将李进忠拉了起来,今日他心情好,尤其是见了侍奉自己如老祖宗一般的李进忠,免不得生起提携之意。
“天色忒晚,你怎在慈庆宫外?”
李进忠委屈的说道:“本是要去慈庆宫拜见阿父,不想未见到阿父,却见到了老祖宗,被他赶了出来。”
老祖宗回来了?
魏朝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老祖宗回来了,可有问什么?”
李进忠老实说道:“问陛下见了什么人,还有问阿父去了何处。”
魏朝双手骤然攒紧,双手按在魏忠贤的肩膀上,问道:“你们怎么回答的?”
李进忠见魏朝反应如此大,顿时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魏朝与王安...
他们两人之间难道有事?
李进忠当即绘声绘色的说道:“我们回答说殿下谁人也没见,阿父被殿下派去了乾清宫。”
闻听此言,魏朝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很好。”
那两个上值的随堂太监是他一手提拔起来,如今看来,倒是没有忘记他的提携之恩。
还有这个李进忠...
魏朝看向李进忠。
此人十分机灵,有几分急智,与他对食的客氏时常在他面前夸赞此人。
如今我要坐上司礼监大太监的位置,手底下免不得要有几个镇得住场面的人。
魏朝笑着对李进忠说道:“惜薪司的差事如何?”
李进忠见此情形,心中狂喜,当即说道:“惜薪司的差事好是好,但就是没办法随时随地伺候阿父。”
“你倒是会说话。”
魏朝肥脸笑咧开,说道:“便跟在我身边,做个司礼监随堂太监罢。”
李进忠喜色直接溢于言表,但很快脸上便露出担忧之色。
“阿父,将我从惜薪司调到司礼监,可是要本监推举,然后司礼监复核的,老祖宗那边,会同意?”
“哈哈哈~”
魏朝畅快大笑一声,说道:“今日司礼监还是老祖宗做主,可到了明早,那就不一定了。”
这个消息如震天雷一般,将李进忠的脑子震得嗡嗡直响。
一瞬间,他就口干舌燥起来了。
“阿父难道是要...”
魏朝点了点头,却做出噤声手势。
“今夜随我去乾清宫罢,若那李选侍尤敢不移宫,那便要上些手段了!”
...
一夜转瞬而逝。
寅时初刻。
上值的司礼监随堂太监持铜磬轻叩寝殿门框三响,并温声奏报:“天光将明,请圣躬安。”
殿中未应。
两个司礼监随堂太监便在殿外跪候。
到了卯时初刻,天还是黑沉沉的,两个随堂太监持铜磬轻叩寝殿门框三响,并高声奏报:“天光将明,请圣躬安。”
这下,朱由校是被叫醒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今夜都是不眠之夜。
但对于朱由校来说,这一觉他睡得很安稳。
以至于寅时初刻太监的叫声他都没听到。
甚至在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单位宿舍,直到看见楠木龙床悬着杏黄纱帐,帐顶金线绣十二章纹,床畔紫檀案几供着宣德炉。
慈庆宫寝殿的模样映入眼帘,朱由校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沮丧与惶恐不过一瞬而已。
朱由校很快就收拾心情,对着门外轻声道:
“孤躬安!”
听到朱由校的声音,内外太监顿时将殿门打开,御前答应太监持鎏金铜盆跪奉温盐水,供皇帝漱口醒神。
铜盆边缘覆素绢防溅,至于水温,早就有人以手背试过了。
净面漱口之后,尚衣监执事捧龙纹托盘跪呈当日服饰:一套大明皇太子縗衣。
两名宦官全程垂首,仅以余光观察衣带位置,替朱由校更衣。
同时,巾帽局太监用犀角梳蘸玫瑰露,顺发髻纹理轻梳十二下,之后以预先在香炉上熏染龙涎香的金环束发。
司设监宫女跪捧铜镜与螺钿妆奁,内盛象牙柄牙刷、青盐、珍珠粉,帮朱由校梳洗完毕后以丝帕轻拭嗣君唇角。
指甲修剪由净身房太监持金剪完成,碎屑收入锦囊焚毁,防巫蛊之术。
一套流程下来,数十人伺候朱由校起床。
难怪这九五之尊人人想当。
这待遇,谁人见了不眼红?
完全是不用朱由校自己动手的。
出了慈庆宫寝殿,王安当即笑着迎了上来。
“奴婢拜见皇爷。”
朱由校摆了摆手,面无表情。
“起来吧。”
“可有紧急事务?”
王安当即说道:“无甚急事,再者,就算是有,有内阁与司礼监在,殿下也不需要担忧。”
朱由校眉头微皱,却没有发作,行至正殿,王安对着殿外候着的太监喊道:“传膳。”
只见一个青年宦官穿着尚膳监掌印太监的袍服,指挥手底下人传膳。
丧期之中,膳食简单,然而王安未见王体乾,心中有些奇怪。
“皇爷,怎不见王体乾前来伺候?”
端坐在食塌之前,朱由校平静的说道:“王体乾老糊涂了,孤撤去了他尚膳监掌印太监的位置。”
王安心中警兆突生。
十二监的大太监被撤换了,他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居然毫不知情?
昨夜...
当真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