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世事一场大梦
- 复山河从穿越弘光帝开始
- 燕雨禾
- 4424字
- 2025-04-08 13:36:10
四月初十,扬州府城。
经过数天的准备,史大人终于督率军队渡过了长江,到达了扬州府。
就在他感慨明祚危殆,痛断愁肠之时,得到了一则最新的北方消息。
据来人说,崇祯皇帝还活着,已经从海路间道南下。
太子也没有落在李自成手中,而是乔装改扮,从另一条路线逃逸而出。
该消息又被南下的几名翰林证实,言说在天津看到了周皇后的辇车。
如果史可法在归德的话,就会知道,前几日归德知府桑开第听到了同样的消息,并分享给了高杰等人......
整个扬州府在得到这则假消息之后,顿时笼罩在喜悦之中。
史大人喜不自禁,感慨国事有望,连忙提起笔给南京的挚友姜曰广写了一封信。
燕及兄亲启:
“弟率勤王之师渡江,于前日抵扬州。
“戎旅之中,欣闻幸讯。
“今圣驾尚安,自津门乘海舟南行。
“东宫亦脱险,然不知所踪。
“当速告留都群臣,以安大众之心。
“此事稍有不慎,吾辈死不足惜,宗庙沦丧、社稷崩摧则追悔无及矣!
“情势如沸,望兄速决。”
可法手书
崇祯十七年四月初十于扬州府
数个月的焦灼与操劳,在一瞬间的放空后,化为了无穷的倦意。
焦头烂额的史大人终于松了口气,拖着沉重不堪的身躯倒在扬州府衙的后堂之中......
“宣留都兵部尚书史可法进殿!”
宣旨太监悠长诡异的声音惊醒了打盹的史可法。
史可法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抬头四顾,发现周遭既无同僚相随,也无太监引路。
只有自己一个人处于一眼望不到头的都城之中。
史可法在原地愣了片刻,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但是圣旨难违,只得朝着奉天殿正步走去。
当他正冠束带踏入御道时,四下阒寂无声。
左右望去,汉白玉阶两旁荒草丛生,青石地砖龟裂遍布,这似乎不是旧日的宫殿。
不知何时,丹墀尽头建起一座三十丈高的青铜巨像,背对宫门巍然矗立。
史可法从未见过这种景象,惶惧无比,心中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可毕竟是来此面圣,史可法又不得不鼓起勇气迈步向前。
他拾级而上,走近这座青铜巨像,在巨像脚下抬头仰望,却因为巨像过高,看不见巨像的脸。
他接着向前走了四五十步,战战兢兢回头仰望。
只见那青铜巨像的面部居然惨白如瓷,雕刻的正是崇祯帝的惊恐愁容。
史可法的恐惧无以言表,四肢百骸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崇祯帝巨像的眼窝中淌下两行血泪,在惨白的脸庞上惊人的显眼。
“陛...陛下!”
三十余丈的青铜巨像发出隆隆怪声,轰然崩塌,砸向史可法。
史可法厉声惨叫一声,从床榻中倏地坐起,原来是一场梦。
“陛下,陛下!”
此梦之兆凶恶已极,饶是受儒家子不语怪力乱神熏陶良久的史大人,也好一阵头晕目眩。
他扶着脑袋,大口喘着粗气,被吓得面无血色,口唇颤抖,冷汗浸透了中衣。
梦中崇祯帝惨白脸庞滴出血泪的场景仍在眼前晃动,史可法颤抖着将脸埋进掌心,喉间溢出压抑至极的呜咽。
“老师,学生该当何为......”
恍惚间史可法又听见诏狱深处的锁链声。
天启五年的那个雪夜。
被剔去膝盖血肉的恩师左光斗,在诏狱石板上爬行着,用伤痕累累的手指在自己的手中写着碧血丹心......
“天下糜烂至此,岂可效腐儒空谈?
“当以事功济世。
“赶紧给我滚出去,别把自己搭进来,留有用之身报国。”
烛花爆开的轻响将史可法拉回现实。
他忽然起身,踉跄着走向窗边,窗外倒春寒引来的大雪若鹅毛般掉落。
恰如二十八年前那个恩师为自己披盖狐裘的冬夜。
当年那位左佥都御史为了与权倾朝野的阉党死斗已经献出了生命;
现在大明留都的兵部尚书要为了破碎不堪的山河再找寻一线生机。
史可法心中一片火热,再也无心睡眠,披衣走入月光如水的庭院,望着皓月下的莹莹白雪,留下了两行清泪:
“老师,您放心......”
次日清晨,当士卒押着几个衣衫破烂,如乞丐般的南下的太监来到扬州府衙时。
史可法端坐正堂,不动声色地听完了几名公公的哭嚎。
“陛下以身殉国,吊死在了煤山上。”
“东宫及二王均被闯贼俘虏。”
“皇后和公主以身殉国......史大人,大明完了......呜呜呜。”
史可法长叹了几声,令人将几位公公领下去妥善安置。
“陛下太子已失,我大明赓续却不可就此断绝,是时候拥立新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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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兵部职方司。
西昆词赋新温李,乌巷冠裳旧谢王。
永乐靖难,将国都北迁顺天之后,大明朝便施行两都制。
应天朝廷独立于顺天朝廷之外而存在,顺天的六部,都察院,应天都有。
虽然人数较少,但是品级、待遇均与顺天朝廷完全相同,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当然,毕竟是留都。
在实际权力上,除了兵、户二部外,其余衙署基本都是闲职,多以勋官和流转官员为主。
自崇祯十七年正月开始,北方的告急文书便一道道发往南京。
自陕西向山西,自河南向山东,大明朝丢失的府镇数不胜数,损兵折将更是无可计数。
留都上下官吏在料峭春寒中也汗如雨下,整日聚集在江山形势图前,比照着告急文书绘制最新的战线地图。
史可法在四月初一率军北上,留都的军政大事都被他交给了挚友高弘图和姜曰广主持。
高弘图本来担任户部尚书,但是此刻也顾不上户部衙门的往来行文了,索性搬到兵部职方司,即史可法的办公处亲自坐镇处理公务。
一边帮兵部的官吏作出决断,一边即行批复隔壁户部转递而来的函件。
“史大人渡江北上,这个字该谁来批啊!”
“你问我干什么,难道我来帮你批不成?去找高胖子!”
“唉,陛下乘海船南下,万一风大浪紧,可如何是好?”
“当然应该首先联系沿海各州,让他们撒出人手在海上巡查,快去联系一下!”
“太子虽从间道逃出,但不知下落,二王则不知所踪,这......”
“哎,虽是好消息,可都无所着落!”
兵部职方司乱作一团,大小二三十名官员在此办公,叹气声、喧闹声吵成一片。
各种往来文书函件从内堂堆到外堂,不仅如此,还有三四十名小吏负责传递行文,整个兵部沸反盈天。
有一人头发花白,圆滚滚的面庞上泛着红晕。
他身着绯色锦鸡袍服,腰扎花犀条带,满脸愁容,双手背在身后,在兵部职方司正堂来回踱步,恨不得把正堂的地砖都踩出窟窿来。
此人便是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
高大人身形挺拔,颇为魁梧,年轻的时候是个十足的壮小伙,人到中年之后便挺着个宽阔的肚囊。
此时虽然已是年过六旬的老翁,但仍然勤劳国事,不敢有丝毫疏忽放纵。
讵敢惮焦思,高枕于上京。
自崇祯初年民变四起以来,高弘图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没有哪一天停止思考如何才能救世安民,但是似乎努力的越多,离达成目标就越远。
如今年过花甲的高大人贵为留都户部首官,手握江南财政大权。
毫不夸张地讲,北疆已失,如今的国家经济命脉系于高大人身上。
但是高老一行一举都有百般困难,千种纠结。
欲进而挥师中原,则兵力不逮;
欲退而固守江南,则帝王悬命;
欲上闻圣躬之意,则道路阻绝;
欲下结同侪之情,则朋党胶葛。
高弘图每天都在纠结如何是好,但是每天都在否定前一天的自己。
幸好本月初十,率军北上勤王的史可法来信,言说陛下太子已经南下,不日即可抵达应天。
高弘图操劳国事,心中焦急,便索性整日待在兵部等待崇祯和太子的消息。
今日他跟往常一样来到了兵部,在职方司的正堂踱步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只见守备太监韩赞周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哎呦,高大人,高大人,史大人来信了!”
高弘图闻言心中一惊,突然血气上涌,一下子没站稳,差点晕倒在地。
但此时他心中焦急,顾不上稍作平复便立刻扶着桌子踉跄着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
“韩公公,是不是史大人勤王之师有消息了?
“陛下何如?太子何如?史大人现在在哪?”
“不是,不是!”
韩赞周喘着粗气,老太监一路狂奔而来也是四处岔气。
他捂着肚子急切间只顾着摇手和咽唾沫,别的话一句都说不上来。
高弘图拉过韩赞周,将他按在椅子上,焦急地盯着他:
“啊!莫不是,莫不是陛下已经到应天了!
“你快说啊!真真急死人了!”
韩赞周缓了几口气,这才声音悲凉,摇头叹息道:
“哎呦,也不是啊!
“这一路跑来可累死咱家了。
“高大人,你道怎的?陛下以身殉国了!
“太子和二王不知所踪!
“皇后、公主都没啦!”
高弘图闻言怔在了原地,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高大人!高大人!”韩赞周和周边几个小官赶忙抓住了高弘图的胳膊,将他扶在了座椅上。
高弘图眼泪喷涌而出,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大哭着朝着北方叩首。
韩赞周待其行礼完毕,这才言道:
“史大人来信,北方既然已经失陷,茫然向北已无意义。
“他欲立即还师与诸位商议迎立新君的事。
“高大人年事已高,还是回去先歇着吧。”
“你们俩,过来,送高大人回府。”
高弘图在两名兵部小吏的搀扶下,晃晃荡荡,若灵魂出窍一般回到了府中。
不出半日,整个应天府沉浸在一股恐怖的氛围之中。
前几日,众人还奔走奔告,当今圣上还活着的消息。
可如今史可法史大人亲自确认,崇祯皇帝的确是吊死在了煤山上。
一时间流言四起,整个江南都知道北边的大明已经完了。
而下一任皇帝是谁,将关系到朝中各派的势力范围和财富权力能否保住。
原礼部侍郎、东林党魁钱谦益在老家常熟听到消息后,立刻动身前往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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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葬好被捅了个透心凉的许定国后,高杰、桑开第等人又按照刘泽清的描述在归德府城抓了几天刺客。
矮小的人有,健壮的人也有,甚至是左眼有疤的人也抓到好几个。
但是既矮小粗壮,又左眼带疤的人,只有高杰。
高杰当然无意再继续追查,并且丁启光带来的一则消息,也瞬间将许定国之死的影响冲淡了。
“鹿邑来信。
“袁宗第、刘体纯已经从南方回师向北,似乎正冲着我军而来。
“驻扎在汝宁府真阳一代的总兵刘良佐,惧怕这二人军威。
“在凤阳总督马士英的授意下,一路烧杀抢掠、率军入淮了。
“如今估计走到寿州了。”
高杰闻言顿时心中一阵慌乱。
刘良佐这厮甚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打不过袁宗第,一路向东跑的远远的。
那自己这两千人留在归德,岂不是给闯军当靶子呢?
桑开第摆摆手,看向了高杰:
“高大都督二十万大军,袁、刘二人撑死两万人马,如何会怕他?”
高杰给郭虎眨巴了几下眼睛。
郭虎掰着手指侃侃而谈:
“啊,本来是二十万进拨归德。
“可是路大人、马总督临时抽调了十来万人,由胡茂祯领着去了淮安,准备南下应天拥立新君登基。
“加之镇守徐州等地分去四五万兵马,如今归德能用的恐怕只有万余。
“如果扣除辎重、运输、伤病、亲卫等营的弟兄,如今归德应该只有两千精兵可用。”
高杰满意地对着郭虎点了点头。
桑开第、丁启光等人狠狠地瞪了高杰几眼,随即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崇祯还活着的谣言传遍了大江南北,但很快便被南下的太监和官员证伪。
现在归德府也已经知道崇祯殉国、太子和二王失踪的消息。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眼前神色冷静、不发一言的福王朱由崧便是伦序上的第一皇位继承人了......
郭虎所言虽然夸张,但是的确,路振飞、马士英以及南京官员恐不会将归德当回事了。
高杰幽幽道:
“二位试想,此事难道不是当前最为要紧的一件事么?”
桑、丁等人明白,高杰的心已经在拥立之功上了,恐怕也不会把归德当回事。
桑开第沉吟了许久,想起自己渗透数月,费劲千辛万苦这才令归德反正,终究是有些不舍,忍不住问道:
“那归德之事?
“又待怎的?
“我们是守还是不守?”
一直不语的朱由崧终于开口了:
“郭将军领着高总兵的士卒帮二位驻守即可。”
丁启光脖子伸长问道:
“那闯军又该如何应对?
“万一袁宗第大军奔袭而来,我等......”
朱由崧摇了摇头:
“刘良佐这几个月来就驻扎在袁宗第眼皮底下,他尚且顾不上征讨。
“何况是率军北上归德。
“有高都督在徐州为后盾,归德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