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宁回来的时候,大概过了四个星期左右。
这期间,岑宁接过石喻意打来的一次电话,不过岑宁语气很虚弱,石喻意也没来得告诉岑宁关于季晏周的事情。
而季晏周发的那条消息,石沉大海,岑宁没有登QQ,所以没有看到。
岑宁被诊断为重度抑郁伴轻度精神衰退,频繁的药物治疗让岑宁总是嗜睡,常常白天就睡五六个小时。
到长绵市两天后,岑妈妈来到了医院,所以岑颂就先回学校了。
回学校的那一天,岑颂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妹妹吃完药安静地睡觉,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在这期间,妈妈一直陪在岑宁身边。
妈妈担心岑宁,所以晚上都是住在医院里。
大医院没有多余的床位,岑妈妈就铺一条毯子在病床的椅子上睡觉。
岑宁很多次让妈妈和她一起睡,可岑妈妈不愿意,因为妈妈比较胖,她怕挤到岑宁,怕她睡不好。
这天在岑宁的强烈要求和哀求下,岑妈妈终于松口,答应和岑宁睡一晚,但只是一晚。
这天晚上,月夜如水,医院里安静得可怕,除了走廊上时不时传来的按铃声。
妈妈睡在外边,背对着岑宁,微胖的身子缩着,想留给岑宁更多的空间。
岑宁看着自己的妈妈,白发增生了几根,头发也比以前少了很多。
不知道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还是这几天太劳累,总之无论是哪种原因,岑宁都很心疼。
她知道她的事情让全家都很担心,也很劳累。
她不愿意这样的。
她看着自己的妈妈那仿佛被生活压得沉重的肩膀,眼泪不由得掉了下来。
她悄悄靠近妈妈,将手轻轻放在妈妈的肚子上。
她小声且语气哽咽地说道“对不起,妈妈。”
她知道妈妈还没睡,所以手放在妈妈的肚子上轻轻抚摸。
妈妈听到她的话,没转过身,肩膀微微颤抖。
“太晚了,早点睡吧。”妈妈轻声说道,将岑宁放在她肚子上的手放了下来。
岑宁突然想到小的时候,她的脚在冬天总是很凉,穿多厚的鞋都暖不起来,每次晚上睡觉前妈妈都会掀起衣服把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然后放在衣服盖着。
妈妈的肚子很暖,那个时候岑宁还总是天真地问“妈妈,我的脚那么冰,你不觉得会冷吗?”
而妈妈总是一脸笑意地回她“妈妈不会冷,因为我是妈妈。”
岑宁那个时候相信了,还信誓旦旦地以为以后自己当了妈妈也不会觉得冷了。
现在岑宁想到这个场景,眼眶就不由得发酸。
哪里不会冷呢,是个人都会冷的。
只是妈妈是她的妈妈,而她正好是妈妈的女儿。
岑宁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双眼。
她现在不困,白天睡太多了,现在晚上她都不困。
过了好久,似乎是确定岑宁睡着了,妈妈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
妈妈认真地看着她,眼泪顺着眼尾流在了枕头上。
她轻轻抚了抚岑宁耳边的碎发,声音小得好似在自言自语。
她说“娜娜,我的娜娜。”
娜娜是岑宁的小名,是以前妈妈想给岑宁取的名字。
不过后来不叫这个名字。
岑宁听到这个名字,眼睛发酸,努力克制自己的眼泪。
妈妈没说其他的话,只是轻轻喊了她名字一声,也怕会吵到她。所以就静静看着她慢慢睡着了。
而岑宁一夜无眠,眼泪早已浸湿了枕头。
伴随宁静夜晚的,还有岑宁极力压抑的吸鼻声和哭泣声。
岑宁的病不知道有没有好转,只是岑宁每天都会乖乖吃药,出现幻觉的次数也少了。
这是岑宁自己说的,大概只有医生才会知道是真是假。
岑宁每天都在和妈妈说自己不想待在医院,想回学校。
其实她是害怕跟不上班级的进度,而且前几天班主任给岑宁爸爸打电话,说要分文理科了,让岑宁好好选择。
那个分科的表已经交给了她的组长,到时候组长会交给她。
爸爸给她打电话的时候,顺口问了一下她的组长叫什么名字。
岑宁听到这话,心突然咯噔了一下,一场无声的海啸悄然掀起。
“爸,他叫季晏周。”
“成绩比我好很多。”
爸爸也没在意她的组长叫什么,这事就那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爸爸说她文科好,希望她选文科,而哥哥则是说理科高考分数线低,她的物化生也没有特别差,可以选择理科。
岑宁在犹豫。
她喜欢文科,但是理科,似乎更有概率考起大学。
最后爸爸叮嘱了她好多,让她多吃点,让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好吃药多休息等。
岑宁挂掉电话后,妈妈去医院楼下买晚餐。
岑宁静静地来到窗边,看着医院楼下人来人往的,还有刚开来的救护车,一群医护人员在紧急地将躺在担架的人送进医院。
那个人身上似乎全身是血,楼层有点高,岑宁看不太清。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情景。
人很奇怪,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又似乎又可以起死回生。
生死之间,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结局。
岑宁轻轻挽起自己衣袖,看到自己曾经留在手上的无数大大小小的疤痕。
那些疤痕,像是枷锁,也是烙印,昭示着她那肮脏沉重的过去。
选文选理?
选过去还是未来?
岑宁出院的时候,一切都很平静,只有任医生面色沉重。
“岑宁同学,确定要现在出院吗,你的病情……”
“嗯。”
岑宁坚定地说道,眼睛亮晶晶。
任医生没说话,他看向岑妈妈。
“岑宁家长,您女儿的病情还在观察期间,我们是不建议出院的,但是和你女儿沟通多次她还是执意出院,我知道您是心疼女儿,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作为家长多考虑考虑。”任医生严肃认真地说道。
但是岑妈妈没有办法,岑宁这二十多天来多次和她说不喜欢医院,说她待在医院很痛苦很煎熬,说她想回学校去,先去填文理科分班表。
最后岑妈妈挨不住岑宁泪眼婆娑的哀求,同意了她要出院的请求。
任医生的话也令岑妈妈有了一丝犹豫,但是看到自家女儿摇头不情愿的目光,妈妈还是决定让女儿先出院。
这件事岑妈妈和家里的人商量过了,岑爸爸也同意了,只有岑颂坚决地说不能回来,等病养好了再说。
但是岑宁执意要回来,现在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妈妈,而妈妈最心软,所以岑宁最后还是回到了学校。
岑宁回到明丛的时候,是星期三,岑颂请假出来客车站接她。
岑颂看起来有些生气,脸都是扳着的。
不过妈妈在场,他也什么都没说。
三人去了一家餐馆简单吃了饭后,妈妈叮嘱了几句,又叮嘱岑颂好好照顾妹妹后,妈妈就坐回思庭的车回家了。
回到学校后,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大概快上晚自习了。
岑宁先回了寝室,她坐在床上整理自己的东西时,突然发现妈妈留给她的钱,放在书包的最下面。
岑宁数了数,是整整一千块的现金,还是崭新的,大概是妈妈刚从银行取出来的。
可从长绵市到明丛的这一路甚至在校门口,妈妈一直都和她一起的,所以妈妈应该是在长绵市的时候取的钱。
可妈妈不识字,是谁教她的呢,是之前爸爸教的吗还是?
还有,她在那里是怎么找到银行的呢,长绵市那么大,她又看不懂路牌,是碰到人去问吗?
岑宁一切都无从而知,只是想到妈妈在医院附近一个人为了找银行向路人东问西问的场景,眼睛就忍不住泛酸。
她认识字都经常路痴,妈妈是怎么做到的呢?
岑宁又看到妈妈刚才在校门口给她买的一堆水果,眼泪就真的忍不住流了出来。
岑宁整理好东西,也简单梳洗了一下,就换上校服去了教室。
岑宁到教室的时候,就看到自己桌面上整整齐齐的试卷,还有书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她震惊到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座位,她原本会以为自己的座位会试卷满天飞,毕竟他们每个星期都有五六套试卷,数学和英语更是一周一测。
可是没想到会那么整齐,甚至比她在的时候都要整齐。
岑宁安静地来到自己的座位,这个时候教室大部分人吃饭没回来,所以教室只有几个人,在看书或者写作业,睡觉。
有的人注意到了岑宁,但是也是由于不太熟,所以也没和她打招呼。
岑宁这个人平时在班上也比较安静寡言,所以熟悉的人也不多,见面能打招呼的就很少了。
岑宁带了一盒纸巾过来,她是打算用来擦自己座位的,毕竟她这一离开差不多一个月,座位肯定满是灰尘。
可是岑宁抽出纸巾擦桌子的时候,意外的是竟然没有灰尘,纸巾都还是白色的。
岑宁有些不敢置信,再次擦了擦自己的凳子,还是一样,纸巾依旧没有变黑的迹象。
岑宁甚至觉得自己看花了眼,难道这一个月都有人帮自己打扫吗,还是说教室做卫生的时候,没有灰尘沾自己的座位?
第二个说法岑宁自己都不信,怎么可能呢,教室人那么多,打扫的时候不可能一点灰尘都沾不到她的座位,而且这三个星期多,不可能一次大扫除都没有。
何况她的座位还那么干净,书和试卷也摆放得那么整齐,绝对是有人帮她。
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