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夜君泽趁众人未醒之际独自一人牵马出了军营,不想却在军营外看到了同样牵马的贺兰明。
只见她一人牵马立于路旁,腰间别着两支乌黑长锏,头发如男子一般梳成一个发髻插着一柄桃木簪,原本按照她尺寸定制的玄色甲胄此刻竟显得大了几分。她看着他目光潋滟,微微笑意让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明媚,让他的心霎时间便软了下来。他早该知道聪明如她,又怎会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和要去做的事。
“你怎么在这里?”夜君泽望着她,不禁还是问出了口。
贺兰明淡笑,轻轻顺了顺身旁的马儿的毛发,道:“昨夜看王爷的表情,便知今日王爷淡然有了自己的打算。不论王爷什么样的安排,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夜君泽蹙眉不再理会她,自顾自的向前走,“回去!我不需要你陪我。”
贺兰明忙跟在身旁,“若我一定要陪呢?”
夜君泽驻足无奈看着身旁的人,“军令如山,你敢不从!”
贺兰明看着他目光闪烁,“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与成宇也算旧相识,若我在身边至少可以替你分担!”
夜君泽见她依旧不愿,神色一转哂笑,“旧相识?你让本王如何相信你不会伙同成宇杀了本王替夜君洺扫清障碍?”
贺兰明原本微笑的目光在夜君泽的话语中渐渐散去,她垂眸想了想,随即抬眼看着夜君泽道:“至少让我确定你是安全的,好吗?”
夜君泽抿唇看着她,他知道她的秉性,若是此刻再拒绝,只怕她再不会退让一步,死都会跟着他入鄞州。可是,他怎么舍得她再去冒险,夜君洺已经疯了,谁都无法预计鄞州城内究竟是什么状况。她若去了,夜君洺会怎么对她,谁都无法估计,只怕到时他也是分身乏术无暇他顾。若是死,死他一人就好,他不想让她看见,更不想让她再去做当初凤凰岭上那样不顾自己死活的事。
“好。”许久,夜君泽终是说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贺兰明闻言,眼神又恢复了神采,微笑牵马陪着他向城门处行去。
二人一路无言,直到夜君泽率先看到城楼上飘扬的楚字旗忙伸手牵住贺兰明的马缰绳停了下来。贺兰明心中犹疑,却还是问道:“不去了吗?”
夜君泽却已下马,贺兰明以为他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便跟着下马随着他来到不远处供人歇脚的凉亭。
夜君泽望着不远处随风摆动的旌旗,“明儿,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贺兰明上前道:“这些事留待以后再说不迟,不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微风起,吹散了他们的碎发,竟显得孤寂与坚韧。夜君泽缓缓牵起贺兰明的手,忽然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小声在她耳边道:“明儿,我再也不要你为我做那些危及自己性命的事,这一次我要独自去面对他,哪怕是死也该是我与他之间的事!”
贺兰明心头慌乱,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脱身,不料对方却将她的双肩向后一拧,迅速用他手中早已备好的一节发带捆住,她原本肩头的伤在此刻竟是让她再无多余力气与他抗争,只能惊慌失措的挣扎,“阿泽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夜君泽释然一笑,松开她,望着她慌乱色神色,“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去冒险。”若是死才是解决所有一切的方式,他甘愿赴死。那么再死之前,用尽一切手段,哪怕是他曾经厌恶的魅惑手段,这一刻他也想让她的心彻彻底底留在他身边。
他将她打横抱上马,抬手轻抚她的面颊,脸上浮现一抹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竟是将一个男子所能表现的温柔缱绻发挥到了极致,直击贺兰明最脆弱的心尖,“我知道这发带不过只能捆住一刻罢了,若是你锁骨无伤没有龙髓的侵蚀,对你来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明儿,既是命中注定,我也该为自己博这一回!”说罢,他伸手勾住她的后颈,上前轻吻她的唇。
那是他期盼已久的吻,是他这些年想要做却总是被各种事由掣肘的事,这一刻终是给了他无尽的满足,对方依旧不停的挣扎想要说什么,可他却贪婪的含着她的双唇阻挡了一切,直到他算着时间不多,缓缓松开,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了句“好好活下去。”随即猛然一拍马屁股。马儿轻哼,便带着满目含泪的贺兰明向着他们所来的方向缓缓行去。
夜君泽看着马儿驮着贺兰明拐过一道弯,他长吁一口气再无犹疑跨马,挥动马鞭向着城楼的方向奔去。
夜君泽说的没错,他的发带不过只支撑了片刻,而这个片刻,贺兰明已挣扎着跳下马背将被捆绑在背后的手从脚下绕至面前,不过随意扯了扯发带便松脱,而她也被匆匆领兵敢来的恒觉等人发现。
恒觉见她神色有异,忙问道:“怎么回事,王爷呢?”
贺兰明看着面前一脸焦急的众人,蹙眉道:“王爷独自入城了。”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可贺兰明却无法再多思考一刻,便已让恒觉吩咐大军缓缓跟在他们之后向着鄞州城而来。
夜君泽望着城头上紧握剑柄的成宇,微迷双眼,道:“成宇,本王知你是听命行事,也知你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本王不怪你。你从小跟着四哥,知他这一路走来受过多少委屈和屈辱。本王敬你是个忠心之人,你若肯放过全城百姓,本王愿独自一人入城去见四哥。如今本王只想要个明白,就算是赴死,本王也要与四哥将话说清楚。”
成宇望着夜君泽心下犹疑,可夜君洺也吩咐过他,若是夜君泽独自前来,他便可开城门带他入宫,若是有人相随,哪怕是一人依旧按照之前所言将鄞州百姓推下城楼。于是成宇思索一番,便吩咐守城士兵开了城门,让夜君泽进去。
不远处,赶来的贺兰明等人隐在树丛中,瞪大了眼睛瞅着牵马入城的夜君泽,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唯有贺兰明清楚知道夜君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入了鄞州,此刻她心急如焚,可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入了鄞州再做下一步计划。
夜君泽这自投罗网的举动,他们没有办法再上前阻挠,此时他们若是现身,城头之上万箭齐发,还没等他们到跟前夜君泽就会被射成筛子。
恒觉面无表情,语气却有了三分急切道:“王爷若是有个万一,我们这一众人即刻就会成为叛臣余孽。”
宋奎在一旁道:“王爷会不会是有什么妙计可以对付楚王?”
贺兰明眉头紧锁摇摇头,“王爷若是有,就不会独自前往,他是为了全城百姓。”
李桐在一旁叹息一声道:“如今只有原地待命,静观其变。”
贺兰明观察着城楼上士兵换防,灵机一动转身问宋奎道:“东城楼距离皇宫步行需要多久,骑马呢?”
宋奎道:“按照王爷的步伐来算,步行需要一个半时辰,但如果骑马半个时辰就能到,入宫到式乾殿只能步行,则需要小半个时辰,其他殿宇的话少说也得一刻钟的时间”
李桐不由赞叹道:“这皇宫可真够大的。”
贺兰明嘴角微微上扬,望着没有成宇的城楼,道:“昨天成宇说什么来着?”
恒觉道:“王爷若要强攻,便要屠尽全城百姓让鄞州变成一座空城。”
贺兰明不由扭了扭被夜君泽劈痛的脖颈,做了做扩胸运动突然站的挺拔,像是要去打架前的热身,道:“我们这一堆人里,哪个是王爷,哪个又姓‘夜’是皇族?方才成宇开了城门便是默认放过全城百姓,所以咱们又是在等什么?”
其余三人一听,即刻反应过来,脸上不禁都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贺兰明见众人反应过来便道:“既是如此,整顿兵力,一刻钟后……”贺兰明转身盯着鄞州东城楼上用红色线绳绣着“楚”字的黑色大旗,目光如炬,“攻城!”
贺兰明,恒觉,宋奎,李桐,寒川五人一排,带兵立于城下,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望着城楼上的守兵。一众士兵被这五人望的心里发憷,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由都看向城头上如今领兵的守城将军。
宋奎一见对方露脸,不禁笑了起来,道:“哟,还是个熟人。”
贺兰明问道:“此人是谁?”
宋奎笑道:“此人名叫赵武勇乃是黄丞相母家远房的一个表弟,当年来投靠丞相,丞相念及亲戚关系便把他安排在了神机营里当了个兵。与我算是同袍过一段时间,不过文武都是个草包所以在军营里呆了几年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混上,我们私下里都叫他‘赵无用’,没想到如今居然投靠了楚王。”
贺兰明和恒觉闻言四目相对便知心意,看来小兰这颗棋子起了作用,只怕如今黄柏年已归顺了夜君洺,否则夜琮又怎会被囚禁的如此迅速。
说到这里,宋奎纵马上前,道:“赵武勇,多日未见原来是找到新主了。”
赵武勇道:“宋奎,你们如今率兵前来是何意?别忘了昨日成宇大人说过什么!”
贺兰明微微一笑,道:“赵将军莫不是望了,成宇所言是宣阳王强攻才会伤百姓,如今我们这里哪一个都不是宣阳王,你自是没有推百姓下城的道理,今日成宇又说,若是宣阳王独自入城便会饶了全城百姓,如今宣阳王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由成宇带去皇宫,怎么扭脸你就忘了你家主子说的话了?”
赵武勇一时语噎,对方说的确确实实都是自己这两日亲耳听到的话,可怎么如今想来却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半刻又想不出哪里不对。还未等他想明白这句话的漏洞,一支长箭已射中了他身边士兵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