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类的打击

第一重打击:医生、天文学家尼古拉·哥白尼(1473—1543)通过对天体的观察和数学计算发现,绝无可能是自亚里士多德时代大家就相信的那样,即太阳在围绕着地球旋转,倒像是我们的星球同多个彼此汇聚的天体一起,围绕着太阳旋转。这位学者将这一发现记录在其开创性的作品《天体运行论》(De Revolutionibus Orbium Coelestium)中。考虑到对教会群体的影响,在他过世之后,这部作品才按其意愿出版。

通过实施审查和严厉的强制措施,天主教信仰的守护者才得以暂时保守住这份将对人类造成“宇宙观的打击”(弗洛伊德所称)的秘密。然而,尽管这些人对伽利略(1564—1642)发出了刑讯的威胁,上述事实依然没能永久地被神学领域的枝枝丫丫——神职人员发布的“假新闻”所掩盖。今天,我们已经知晓,地球不过是小小的太阳系里一块微不足道的岩石,而小小的太阳系本身也不过是偏居于宇宙一隅的银河系里无关紧要的一部分。对宇宙秩序的认知坍塌虽然如此令人痛苦,却为从爱因斯坦的一般相对论到太空飞行,再到哈勃的天文望远镜这一系列科学上的开拓性认知和神学上的革命性变化铺平了道路。

第二重打击:晚于哥白尼300年的英国自然科学家查尔斯·达尔文(1809—1882)发现,我们并非依上帝的模样所造,而是自然进化的结果。他阐述道:人类和猿猴有共同的祖先,人类作为一个物种的生成是由“性选择”而来的。这一“生物学打击”(弗洛伊德所称)把人类从上帝造物的高位上拉了下来,直接打入“动物序列”。这是对我们集体性自我的又一沉重打击,但与此同时为认知的进一步发展和技术的进一步升级,以及对基因技术和人类染色体的揭秘创造了空间。

第三重打击:如果人类并非动物性肉身里栖居的天使,而是进化而成的哺乳动物,那么关于自我意识和人类灵魂的基督教教义恐怕也经不起批判性检验。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其无意识性欲理论中论证道:在多数情况下,精神生活不会进入“有意识的欲望”。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我们的自我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位岛民。在海的深处有什么以及发生了什么,有意识的自我往往无法获知,更别提施加影响了。

在继承了弗洛伊德衣钵的卓越后辈中,卡尔·荣格(1875—1961)与阿尔弗雷德·阿德勒(1870—1937)在很大程度上继承和发展了他的学说。较之理性考量而言,我们受到无意识动机和感受的驱使会更强烈,这一精神分析学的洞见被弗洛伊德称为人类“心理学上的打击”,它完全相悖于人类作为“高等哺乳动物”的位阶认知。诗人,皮肤病、性病医生戈特弗里德·贝恩(1886—1956)就人类从尖顶至圈棚的跌落评论道:“造物的光环啊,猪和人。”这一等级上的疾速坠落使人类的自我价值观受到巨大的伤害,但它也再一次为认知的巨大进步和技术的急剧革新创造了空间,尤其是在医学和心理学治疗领域。

法国精神科医生、精神分析师雅克·拉康(1901—1981)将弗洛伊德的探索同其他学科领域,尤其是同语言学相结合,和其他研究者一起打造出了“空无”(void)的概念,并称其是无法填补的主客体之间、标记者和标记之间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