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当时下定决心想把她带入我的生活让她走进心里时,我是怀着极大的报复心理的。既然你嘴巴子笨,既然你不会爱人,既然这个世界没有让我遇到一个让我满意的人,那我就去做这样的人。
在那个燥热烦躁找不到意义的晚上,她几句话突兀地进入我的世界,告诉我:“你对我真的很重要。”把我从一心求死的路上拉回来,拉到她身边庇护我,我就把对她的回报当做我对世界进行报复的利刃。我要创造一段世界上没有过的完美的爱,我要让我自己相信,有这样的存在,有这样的美好。
我一直告诉自己,爱人和被爱是一样的感觉,事实确实如此,当看着自己教导滋养出来的脾气暴躁的小麻雀一点点变成自信温柔的王母鸟,我的心情是满足的,是开心的。在改变考研志愿只为了留在她身边时,我就为她赌上了我的全部,直到本科专业不符的消息下来时,我懊悔我反思,我也有过一丝想把一切怪在她身上的想法,可能怪什么呢?怪我爱她,爱得我不顾母亲隐晦的反对,一遍遍问我“你真的要留在浙江吗”跟妈妈要了补习班的钱,租房子的钱,眼睁睁看着年过半百的老母亲坐在凌晨四点无人的直播间熟练着迎合每一个进直播间的人。毅然决然去考浙江的大学。
凌晨两点的酒场,母亲发消息给我,问我睡了没,我说还没。她拧拧巴巴好半天告诉我她去医院检查转氨酶高,让我好好保重身体,我焦急地查着资料通通发给她。可惜下一次打视频时,她已经在医院了,我问我爸呢,她说不想打扰他上班。在不说话的空隙,视频那端偷偷抹着眼泪说感觉自己一个人很可怜。
我对不起我的妈妈,真的对不起她。我无数次想像她一样掏出点什么,一点点钱,给我的母亲买个贵点的东西发个大点的红包,可是当工资发下来时,我又不得不拮据得再像母亲要一点要一点。
我掏完积蓄带她回我家,路过长沙贵阳都是阴雨不断,但是也都走完了该走的行程。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跟小麻雀一样,我也跟着喜悦,为什么我不会这么喜悦呢?麻木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出现,我才发现我的快乐是可以以她的快乐为基础翻倍的。我很庆幸人生出现了她,让我生命多了一丝光彩。我此刻又在思考,我真的不懂爱吗,真的不会爱人吗?我的责任感来源于父亲,我的无私舍己来源于母亲,我能把她爱得这么好,是因为父母给我的爱被我溢出来了啊。
她在昆明海埂公园散步时,我爸爸问她带我去过嘉兴的乌镇南关厢嘛,她高兴地嘻哈着,拍着胸脯对我说清明带你去。时间流逝着,她告诉了身边的朋友们,我也高兴得和妈妈分享。可就在去之前她妈妈说留了土鸡给她,她在家庭里养成的敏感和小心翼翼,因为晚回去这几个小时便轰然爆发。
她说:“真以为什么浪漫的双方家长都认同的感情呢,周末带你回去玩玩好了怎么节假日还非得一直粘着呢。”
“早就跟你说了我有家人要陪,你就在那里哭。带你回去多不自在,说白了我的家人也不自在。”
断断续续的写着,毕竟文字是我用来舒缓情绪承载心情的。为什么一分别超过几小时,她又可以说出刺伤我推开我的话。我在工位上哭得泣不成声,我此刻无比的想念妈妈,我对她道歉说对不起,下次多为她考虑,可是我,真的在这一刻好想妈妈。我与家人的聊天框还停留在父亲肠胃炎打针,母亲咳嗽生病的记录,但是我与世界的怄气与不满还有曾经对她的承诺又做不到完全放弃她。我只能独自纠结着,给家人打去电话,看着父母在家里厨房忙碌着,我感到心安。
混乱中她回话了,说我和她一起回去。我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可是,她确实有在鼓起勇气照顾我。我早退下班,买了橘子,馋了两口甜甜的,去她家空手不太好,我有时候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她家里所有人都表现得欢迎我,除了她,拧巴的她,把事情想得复杂的同时撕碎了她母亲她家人对她的信任,以及我的爱。
她蜷缩在我怀里,喊着我宝宝,我把她抱紧,真的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我如果有个孩子应该和她一样。乖张暴戾,但是美丽善良。我说要是你早些有现在的条件,你肯定可以遇到一个很好的男生,或者重蹈我的覆辙。她告诉我,因为我的家庭教育,一个在男权主导的教育,她现在最叛逆的事情就是和我在一起。
我心里是门清的,她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善解人意的母亲可靠强势的父亲。她是比我幸福,是浙江大小姐,她缺的只是现有的钱而已,不是爱,更不是我。
我脑子里晃过她无数次喊我离开的画面,显露出在刚刚答应她搬出宿舍住时她望着我对我说:“你千万不要让我回去住好嘛,我求你。”
我说:“好。”
所以我把委屈难过和我的期待都忘了,是我想让世界存在一个完美恋人的。我备忘录写下,给她赚够三万就自杀好吗?不要成为她人生的污点。
后来她发现她只要认认真真长大,她就有一笔可观的家产继承。原来我自作多情了这么久,原来她也不需要我,像把我关在衣柜里避免我吵到他打游戏的父亲一样,像粗暴的给我一巴掌让我安静不去吃糖的母亲一样。他们都是因为责任来保留我的存在,我的存在本就没有意义。
如此麻木着抑制所有的情绪和期待活着,死了是什么感觉,和现在应该差不多的。没有任何感觉
我急着回家多见她一秒,扑到她身上却是一句:“你有病吧。”我怕她跟着我受苦受累,我进厂上班,每次夜晚路过院门口漆黑的减速带都会为那段委屈的时光打颤。听到她说和男生们晚上一起去打麻将,我想让他带带我,但是我不敢直说,在和共有的饭桌上我用打趣的语气提出来。她非常不乐意,非常生气,说我非要把场面搞这么尴尬,让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她说男生们确实是很可爱的生物,确实非常刺痛,为什么只有这难过的时候才会想来记录文字,不对,开心也是有的,我记录在最后一篇。
我的人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啊,是吊桥效应还是原生家庭呢?还是责怪我自私地要把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看过我的不堪还说我重要的人留在身边呢?我连预设都做不到,上次的痛苦已经足以让我像丛集性头疼那样躲避万分,是比丛集性头疼还剧烈的躯体反应。她真的做到了,让我的身体和心灵都只属于她一个,可是她光明的未来不该为自己年幼时的无知冲动买单,因为年少轻狂,所谓错都不是错。至于我,也许生得如此敏感多疑高需求,就注定错过一切爱我的或者我爱的,我好想尝试让自己像在家里一样麻木起来,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不去思考想做什么。这样我的生活就会轻松多了。
我没有时间陪她我自知理亏,我一次次逼迫自己对她说出:“你去再找一个吧,我还是会给你打钱的。我上班也没有时间陪你。”
我脑子里无数个瞬间矫揉造作着泪水也忍不住,我已经忘了明明不会再哭再在人前随便掉眼泪,哪怕掉也是给他人取乐的我。是为什么会再因为这些本就不值一提的细节一点点一点点,脆弱的恶心。她确实是我的续命良药,可如果她不爱我,这份药就失效了。她说过的,她一直爱你,永远不会离开你,哪怕你再怀疑,也等到她有自由飞翔的能力再离开好吗?自己判断她需不需要你,而不是听她说。她一直是一个嘴硬心软的笨蛋罢了。你把她需要的,答应好的一切都给她,再放她自由,给你年轻的自己一个完美的结局。
在寻找生命意义的路上,本就没有什么对或者不对,在她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告诉你,你对她很重要时,你的目的难道不就是单纯的回报而非占有吗?让她幸福,便是你此刻存在的意义,而不是,让她一直陪着你。
回到家多次交流争吵后她说:“你非要在饭桌上步步紧逼我,除了让我感到厌恶你还能干什么。你就不能在我需要的时候立马出现,在我不需要的时候隐身吗?”
我蹲在地上看着她:“宠物吗?”
“不能吗?”
她微笑着看着我脸上的不可思议,我说:“宠物。”
“不能吗?”
“不能。”
她笑了,“那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咬牙切齿到:“我可以退让,但是不能隐身。”
“它们的区别是什么?”
“我可以在你不需要的时候隐身,在你需要的时候尽量赶到。”当时说完这话很久我便后悔了,她揣着答案问的,我一直这么焦虑地把时间补偿给她不就是因为我工作没有时间陪她吗?为何我此刻在为工作忙找借口,而不是为为什么不能陪她找借口,可是我依然陷入了父母辈的认知里,用道德绑架她的方式先入为主地让她以为我去上班就是完全为了她,我没有时间就是完全因为要上班赚钱给她。可当时的我意识不到这点,我后悔了,只能在第二天望着解释的屏幕睁愣地等着回复,我应该说“我可以退让到在你需要的时候尽量出现,在你不需要的时候我视情况隐身。除非你说出了一个具体的人名。”
她单是听着我的回答,就露出了好似满意的微笑,“所以它们的区别在于在我出现时‘尽量赶到’和‘立即赶到’的区别,而不是隐身的区别。”
“是。”
“那你和宠物有什么区别。”
“会给你转钱,会自作多情地关心你,会因为你的沉默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情绪。”
“那你的退让和隐身有什么区别。”
“我会抑制住这些情绪,不去找你,我做不到完全不担心你,不为你考虑。除非你再找一个。”
她看着泪眼婆娑的我,站起来抱着我说:“我发自内心的,毫不参假地对你说,”
过了很久很久,她看着我,头倚着我,很久很久。我奢侈又不知身份地位地大胆着期待着,我希望她说“我一定不会再找一个的。”或者我不要求这么多,她哪怕就说,“我一定不会离开你。”也好,也好。
“你绝对是我遇到的最特别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你在我心里也一定有一个地位。”
我的泪决堤,抑制不住的落差在我脑海盘旋着,像不知趣的乌鸦盘旋在我幻想制造的幸福世界嘎嘎笑着。“你需要的是钱,不是爱,更不是我。你需要的是身边所有人都赞扬你,仰慕你,而不是只有我。”
“可是我就是只能活在别人的认可里啊。”
我想说出:“朋友和我哪个对你更重要”时,我愣住了,这句话母亲也对我说过。我对她的爱何尝不是父母对我爱的投射,从那个呆呆蠢蠢不大好看的小麻雀费尽心思想在我眼里有一丝颜色时,我却视而不见。在我转钱给她,她可以把自己拾到培养得美丽大方时,吵着闹着离不开的人却是我。是我像我那不熟练的父母一样,把自己的期望夹杂在所谓的爱里让她成长,让她改变;是我告诉她“要是不美丽,不优秀谁会喜欢你”的道理;是我,把曾经那个最爱我,满眼都是我的她杀了;是我造成了这一切,还满怀希望地奢求她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想起了沈从文那句话“凡是美的都没有家,流星,落花,萤火,最会鸣叫的蓝头红嘴绿翅膀的王母鸟,也都没有家的。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一颗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她自有她的去处。”是我在一点点用我的期望去逼迫她改变的时候,把这段本来很美好的爱情变成了亲情,既然是是亲情,我为什么非要奢求她像以前那般“因为我爱你,我甘愿为你故步自封,画地为牢”。
我回到:“你说的那句话和你直接说我是个好人有什么区别,我不想听,你去洗澡吧。”
“怎么会没有区别呢?你可是我人生里最特别的好人。”
“不是这句,我要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分手。”
我突然怕了,捂住她的嘴,“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告诉过自己无数遍,在我最难过最低谷的时候,是她给了我力量,我要做的是回报就够了。我要做的是让她幸福,不是让她和我在一起,不是让她为我这样的人赌完下半辈子。我怕了,我怕这句话成为她的枷锁,就像我一样,哪怕她和我在一起不开心不幸福也要和我在一起;哪怕我十年后把曾经的自己忘的一干二净对她不好,她也要和我在一起。我不要这样。我怕了,我太怕了。
她抬手抓住我捂住她嘴巴的手,十指紧扣,微笑着对我说:“我发自内心的,毫不参假的对上天发誓,我一定不会和你分手,我一定不会离开你。”我的心里彻底崩溃了,我憎恨这个世界,但是我又无能为力,世界不想让我活下去,但是她想,从她不认识我就开始了,保持着这份善良。
要是十年后,二十年后的你忘记了她一次次对你的救命之恩,那我会亲手杀了你。如果你抑制不住你那该死的占有欲,控制欲,把对她的爱也夹杂着你变态的期待,变成了你成长环境那般冷酷血腥的训练场,成为她幸福路上的绊脚石,那我会亲手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