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形象史学(2020上半年/总第15辑)
- 刘中玉
- 4310字
- 2025-02-27 04:02:46
结 语
神王像是6世纪中国佛教艺术里出现的特殊图像,专指一组自然神、动物神。其实,“神王”是一个中文词语,并没有对应的梵文,在汉译佛经中指代印度神。印度有自己独特的神怪体系,在佛经罗列的繁复而陌生的众神当中,神王系列是后来衍生的,不符合印度的观念,但他们是中国人能理解的。佛教传入中国的历史上有一个“格义”时代,即以中国的概念去理解阐释佛教概念。神王题材的选取、神王图像的产生就是一种格义。同时在正统和非正统之间,外来文化和本土思想的作用关系又是非常复杂和多重的。神王类中的有些神,在中亚一带,已进入佛经。“神王”一词在汉译佛经中的出现,使它在汉译佛经读者群取得了正统性身份。同时,这一词语在陀罗尼类伪经中被大量使用,神王成为能起到实际佑护作用的实体;随持咒流行,再广泛传播。
神王群像有相对统一的共同特征,多动物神。而动物类神王是众佛经中薄弱或完全缺失的。即神王群像的形成,与佛经不是完全对应的关系,而是有其相对独立的图像史上的历程。简而言之,作为组群形象,它们和传入中原的降魔图中的众鬼神接近,又和中国当时的各种神怪观暗合,在多重因素的作用下形成。这种图像上的创造,在正统和非正统、外来和本土之间,也是一种复杂的具有多重关系的“格义”。传入中原的降魔图,3世纪形成于犍陀罗地区,对应3世纪以后,佛经故事对降魔的演义。这种降魔图出现在中原的时候,已代表着印度正统的神怪形象。因此神王形象的大胆创造,有其在印度和佛教中的正统性,它们和中国固有的神怪图像较少直接关联。这种全新的神怪形象,同时又对中国后世的其他神怪形象产生了影响,不仅促成了以后的生肖俑形象,而且对佛教艺术里唐五代盛行的八部众形象的形成有一定作用。
在中国佛教艺术史上,神王群像的兴起与褒衣博带佛像风格同步。褒衣博带代表汉风,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理解神王群像的产生,格外有意义。
[1]Emmy C. Bunker,“The Spirit Kings in Sixth Century Chinese Buddhist Sculpture,” Archives of the Chinese Art Society of America 18 (1964):26-37;神道明子:《巩县石窟の诸神王像について》,《早稲田大学大学院文学研究科纪要》别册第10卷,1983,第121~131页;常青:《北朝石窟神王雕刻述略》,《考古》1994年第12期,第1127~1149页;金申:《关于神王的探讨》,《敦煌学辑刊》1995年第1期,第55~62页;赵秀荣:《北朝石窟中的神王像》,《敦煌学辑刊》1995年第1期,第63~71页;八木春生:《いわゅる“十神王”像について》,《中国仏教美术と漢民族化——北魏時代后期を中心として》,法藏馆,2004,第41~70页;徐男英:《中国北朝期神王像の受容と変容について》,《鹿島美術財団年報》2010年第28期,第406~417页。
[2]“从此因缘,或为人臣、或为帝王,或为日、月四天神王,或为帝释、转轮圣王,或生梵天,受福难量。”《大正藏》第16册,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第803页上栏。
[3]“于时十二天神王,及四天王大势龙王,承佛告教。” 《大正藏》第15册,第452页。
[4]“魔见三女还皆成老母,益大忿怒,更召鬼神王,合得十八亿,皆从天来下。”《大正藏》第 3 册,第471页上栏。
[5]“是时四大天王,释梵天王,诸龙鬼王,阿须伦王,一切神王各与眷属。”《大正藏》第14册,第808页上栏。
[6]《大正藏》第15册,第190页中栏。
[7]《大正藏》第3册,第509页中栏。
[8]殷光明:《北凉石塔研究》,觉风佛教艺术文化基金会出版,2000,第47~51页。
[9]颜娟英主编《北朝佛教石刻拓片百品》第1册,台北“中研院”,2008,第209页中栏。
[10]李凇、白文、徐津:《药王山〈谢永进造像碑〉的年代与摩尼教信息解读》,《考古与文物》2008年第3期,第72~80页。
[11]颜娟英主编《北朝佛教石刻拓片百品》第 1 册,第229页中栏。
[12]李裕群:《神王浮雕石佛座拓本考释》,《文物》2010年第7期,第66~76页。
[13]Édouard Chavannes,“Une Sculpture Bouddique de I’Année,543 P.C.,” in Six Monuments de la Sculpture Chinoise,Art Asiatica Vol. II (1914):13-19.
[14]“(梁武)帝既笃敬佛法,又制《善哉》、《大乐》、《大欢》、《天道》、《仙道》、《神王》、《龙王》、《灭过恶》、《除爱水》、《断苦轮》等十篇,名为正乐,皆述佛法。又有法乐童子伎、童子倚歌梵呗,设无遮大会则为之。”(唐)魏征、(唐)令狐德棻:《隋书》卷一三《音乐志上》,中华书局,1973,第305页。
[15]“道家之原,出于老子。其自言也,先天地生,以资万类。上处玉京,为神王之宗。”《广弘明集》,《大正藏》第 52 册,第104页中栏。
[16](东晋)法显译《大般涅盘经》,《大正藏》第12册,第 855页上栏~第856页上栏。
[17](北凉)昙无谶译《大般涅盘经》,《大正藏》第12册,第368页中栏~第369页中栏;(南朝宋)慧严译《大般涅盘经》,《大正藏》第12册,第607页下栏~第608页下栏。
[18]Stephen Hodge,“The Mahāyāna Mahāparinirvāṇa Sūtra:The Text & its Transmission,” presented at the Second International Workshop on the Mahāparinirvāṇa Sūtra held at Munich University,July 2010.
[19]《大正藏》第9册,第395页下栏~第397页上栏。
[20]几处略有差异的在表2中加背景色表示。
[21]《大正藏》第10册,第3页中栏。
[22]《大正藏》第99册,第190页中栏。
[23]Imre Hamarthe,“History of the Buddhāvataṃsaka-Sūtra:Shorter and Larger Texts,”Reflecting Mirrors:Perspectives on Huayan Buddhism,edited by Imre Hamar,Germany:Harrassowitz Press,2007,pp. 139-159.
[24]Marcelle Lalou,“Les textes bouddhiques au temps du roi Khri-srong-lde-bcan,” Journal Asiatique (1953) 241:313-353.
[25](唐)智俨:《华严经内章门等杂孔目章》,《大正藏》第1871册,第588页上栏~第589页中栏。
[26]“时,诸龙王八部,山神、树神、药草神、水神、风神、火神、地神、城池神、屋宅神等,踊跃欢喜,高声唱言。”《大正藏》第14册,第431页下栏。
[27]《孔雀王咒经》,《大正藏》第19册,第482页下栏。
[28]Henrik H. Sørensen,“The Spell of the Great,Golden Peacock Queen:The Origin,Practices,and Lore of an Early Esoteric Buddhist Tradition in China,”Pacific World:Journal of the Institute for Buddhist Studies (Special Issue:Honoring James H. Sanford) 3 (2006):89-123.
[29]吕建福:《中国密教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第124~125页。
[30]又称《方广灭罪成佛经》《忏悔除罪得福》《三千人庄严成佛经》,藏本称《大解脱经》。
[31]牧田谛亮:《疑经研究》,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1978,第62~65页,第8章;木村清孝:《大通方廣経》,《七寺古逸経典研究叢書2中國撰述経典》,大东出版社,1996;木村清孝:《七寺本・偽経『大通方広経』巻中の資料的価値》,《印度哲学仏教学》第9册,北海道印度哲学佛教学会,1994,第209~223页;上山大峻:《敦煌出土『大通方広経』とそのチベット訳》,《龍谷大学論集》1995年总第445期,第53~89页:曾庆忠:《大解脱经》,东京大藏出版社,2003;周伯戡:《中世纪中国在家菩萨之忏法:对〈大通方广忏悔灭罪庄严成佛经〉的考察》,《台大佛学研究》2009年第18期,第1~32页。
[32]所提诸神为:大梵天王、三十三天、四天王、金刚密迹、鬼神王、散脂、三位龙王、阿修罗王、迦楼罗王、大辨天王、九子母天王、诸山鬼神神王、树神王、河神王、海神王、地神王、水神王、火神王、风神王等无量诸神王。见《大通方广忏悔灭罪庄严成佛经》,《大正藏》第85册,第1340页中栏。
[33]所提诸神为:天神王、地神王、海神王、河神王、山神王、树神王、风神王、火神王诸鬼神王。见《佛性海藏智慧解脱破心相经》,《大正藏》第85册,第1400页下栏。
[34]Frederick Chen,“The Sutra on the Wisdom Stored in the Ocean of Buddha-nature,”in Claudia Wenzel and Sun Hua (eds.),Buddhist Stone Sutras in China: Sichuan Province,Vol. 3,Wofoyuan Section C. Hangzhou,Wiesbaden:China Academy of Fine Art Press,Harrassowitz Verlag,2016,pp. 97-106.
[35]“三千日月诸天王、诸龙王、诸阿须伦王、主天地大鬼神及天魔王、火神王、山神王、树神王诸神王。”《大正藏》第21册,第848页下栏。
[36]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第482~485、600~602页。
[37]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第629~634页。
[38]Paul Copp,The Body Incantatory:Spells and the Ritual Imagination in Medieval Chinese Buddhis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4,pp. 1-27;吕建福:《中国密教史》,第157~188页。
[39](南朝梁)释僧祐:《出三藏记集》,中华书局,1995,第175~180页。
[40](南朝梁)释慧皎:《高僧传》,中华书局,1992,第383、424、464、485、515页。
[41]宫治昭:《インド古代初期美術の「降魔成道」の諸相》,《名古屋大学文学部研究論集》,1994,第189~212页;煤贺惠:《ガンダーラの降魔成道図に関する一考察》,《北陸宗教文化》2007年总第19期,第137~180页;永田郁:《南インドにおける「降魔成道」図の魔衆図像に関する一考察——ガナ型ヤクシャ図像の系譜》(上)(下),《仏教芸術》2002年总第260期,第13~32页;2002年总第261期,第101~116页。
[42]L. A. Waddell,“The So-Called‘Mahapadana’ Suttanta and the Date of the Pali Canon,” The 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of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 (1914):661–680.
[43]《普曜经‧降魔品第十八》,《大正藏》第3册,第520页下栏~第521页中栏。
[44]《过去现在因果经》,《大正藏》第3册,第640页中栏~第640页下栏。
[45]《佛所行赞》,《大正藏》第3册,第25页下栏~第26页下栏。
[46]《太子瑞应本起经》,《大正藏》第3册,第477页中栏~第477页下栏。
[47]《佛本行集经·降魔品第十六》,《大正藏》第43册,第7页上栏~第77页下栏。
[48]《方广大庄严经》卷九,《大正藏》第3册,第593页中栏~第594页下栏。
[49]《大正藏》第3册,第520页下栏~第521页中栏。
[50]《大正藏》第3册,第593页中栏~第594页下栏。
[51]《大正藏》第43册,第77页上栏~第77页下栏。
[52]Dharmachakra Translation Committee,84000:Translating the Words of the Buddha (2013),A Play in Full:Lalitavistara,84000,archived from the Original on 2016-09-24,258,https://web.archive.org/web/20160924134751/http://resources.84000.co/browser/released/UT22084/046/UT22084-046-001.pdf(最近访问时间:2019年10月)。
[53]《大吉义神咒经》,《大正藏》第21册,第575页中栏。
[54]长广敏雄:《鬼神畫の系譜》,《六朝時代美術研究》,美术出版社,1969,第107~141页;小杉一雄:《鬼神形象研究》,《中國佛教美術史の研究》,新树社,1980,第253~316页;Susan Bush,“Thunder Monsters and Wind Spirits in Early Sixth Century China and the Epitaph Tablet of Lady Yuan,” Boston Museum Bulletin 367 (1967):24-55;“Thunder Monsters,Auspicious Animals,and Floral Ornament in Early Sixth Century China,” Ars Orientalis 10 (1975):19-33;孔令伟:《“畏兽”寻证》,《考古与艺术史的交汇:中国美术学院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9,第421~445页;来国龙:《汉晋之间劾鬼术的嬗变和鬼神画的源流》,《艺术史中的汉晋与唐宋之变》,台湾石头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14,第63~94页。
[55]长广敏雄:《六朝時代美術研究》,第41~70页。
[56]赵力光、裴建平:《西安市东郊出土北周佛立像》,《文物》2005年第9期,第76~90页。
[57]《大正藏》第45册,第808页下栏。
[58]《大正藏》第45册,第809页中栏。
[59]李学勤:《干支纪年和十二生肖起源新证》,《文物天地》1984年第3期,第41~42页。
[60]最早的例子见临淄北魏墓。苏玉琼、蒋英炬:《临淄北朝崔氏墓》,《考古学报》1984年第2期,第221~244页。
[61]Éduoard Chavannes,“Le Cycle Turc des douze annimaux,” T’oung Pao ser. 2,Vol.7 (1907):51-122;谢明良:《出土文物所见中国十二支兽的形态变迁——北朝至五代》,《故宫学术季刊》1985~1986年第5期,第56~105页;陈安利:《古文物中的十二生肖》,《文博》1988年第2期,第41~50页;Judy Chungwa Ho,“The Twelve Calendrical Animals in Tang Tombs,” in George Kuwayama (ed.),Ancient Mortuary Traditions (Los Angeles:Far Eastern Art Council & Los Angeles County Museum of Art,1987):60-83;张丽华:《十二生肖的起源及墓葬中的十二生肖俑》,《四川文物》2003年第5期,第63~65页;卢昉:《隋至初唐南方墓葬中的生肖俑》,《南方文物》2006年第1期,第75~8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