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费莱·特伦奇

如何评价费莱·特伦奇这个人呢?

从经历上看,他堪称传奇。

这个从锈山来的富家小子,在前三年的从业时间里,没有掀起一点水花。

大学肄业的他如茫茫多的普通人一般在世海里沉浮。

如果按照以往的经历套用,不出意料的话,他一定会沦为黄金时代的一粒沙。

神奇的是,在一九二零年的某天。他如流星般出世,依靠一篇具有超级远瞻性眼光的时评成功让波士顿见证他的才华横溢。

再然后才是什么文学创作。

正因如此,大伙从不在意费莱·特伦奇是什么样的人,什么私德,什么品性,这都不重要。

如果提及,话题无论如何都变成夸耀他的作品,那多面且题材丰富的文集。

但,如果让熟悉他的人来评价的话,就比如他的助理韦德先生。

他会说:费莱是个比平常人更善于隐忍伪装的怪咖,他用那谦逊善良的表面藏了许多事情。

.......

大雾依旧,前路什么都看不明白。

拿着弯折撬棍的费莱面无表情地走在上山的路上。

撬棍的一端在雪面上划起了蜿蜒的曲线,随着脚印在某一矮坡处折回。

那如同划在纸上的声音配合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白色,让某些难忘的场景又一次浮上脑海。

年幼时的费莱并不聪慧。

即使到了现在,他也绝不是特伦奇家里最聪慧的人。

借用个曾经家庭聚会时常用的趣事来说,刚读小学时的费莱连写一长段话都有些困难。

因此,他受到了许多来自兄长理察尔的嘲笑。

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费莱很爱坐在窗台边上读书,读各式各样的书。

起初,西奥多和珍妮特单纯以为他只是想通过读书让自己变得渊博聪慧。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费莱的脑子里想的完全就不是正常人思考的东西。

小费莱并不是想让自己变得渊博,他也不在意任何人的嘲笑。

他也许只是在找些正常人难以想到的问题。

某年冬天,月中,锈山准时起了大雾。

似乎早有预谋,费莱早早拎着东西出门去了山上。

大人们也没在意,只当他是去完成某些诸如自然课的作业。

直到傍晚,费莱依旧没有回来。

于是众人不得已开始在特伦奇堡附近的矮山上找了起来。

“费莱?费莱?”

“我在这儿!”

在某处山坡,年幼的费莱在招手,他的身边是些装满雾水的瓶瓶罐罐。

“噢,我的老天爷啊,你这孩子,这是在做什么?”

“收集些雾,我在研究他们。”

“研究”一词从年幼孩子嘴里说出显得很荒诞。

大姐珍妮特不以为意,拉着费莱便往山下走,边走还边说:“雾?这有什么好研究的,每个月一场,老天爷让它来得准时。”

“可珍妮特姐姐,您不觉得怪吗?雾总是没有任何预兆的出现,它就跟幽灵似的。”小费莱执拗解释,甚至问起,“您有想过一个不会准时出现雾的世界吗?”

珍妮特瞧了小费莱一眼,她由衷觉得自己这个非亲生的弟弟实在脑洞新奇。

不会准时出现雾的世界,怕是哪本故事里编造的又一个美梦吧?

她没回答孩童的幼稚问题,转而问小费莱长大后想做什么?

小费莱回道:做个探险家。

随后他又折了一段树枝,开始在雪地上一边走一边演示如何探险。

彼时彼刻树枝划过雪地的声音,也恰如此时此刻。

但,费莱已经不再是那个幼稚的少年。

他现在的心情也远比曾经沉重。

算好步数,在将回到那棵爱尔兰坐以待毙的大树前十几米远距离时,费莱拐了个弯。

他尽量轻盈地踮着脚,来到一个可以观察到爱尔兰那棵树的视野盲区。

但很快,费莱注意到,仰躺着的爱尔兰像是死去一般,没有任何动作。

是装的?还是?

费莱思考着,他有些不敢轻易过去,也没有过去。

想着,费莱突然想到了爱尔兰刚刚跟自己说的话,自嘲叹气。

扪心自问,他绝不是那种舍己为人的好人。

那句蹩脚的“欠你一条命”的理由在他自己看来都有些可笑。

费莱握着撬棍,无尽思绪在他脑海里打转,冰冷的撬棍在他手里渐渐捂热。

他始终没有在心里给出自己一个准确的合适理由。

又或许说,他并不想承认自己最大的动机。

不过多时,某个灰袍终于沿着那些清晰的脚印来到了大树底下。

他看见树底下仰躺着的爱尔兰,随意踢了一脚。

一脚过后,爱尔兰没有动静。

灰袍冷笑一声,伸手探了探爱尔兰鼻息。

“昏过去了?”他暗自喃喃,抬头看到了不加掩饰的远去的脚印,又是一声冷笑,“呵,冷血无情的特伦奇家的崽子。我还以为能一下就擒住的,这下要费一番功夫了。”

接着说完,他拖起爱尔兰,像拖一条牲畜般,缓慢追着那道远去的脚印。

但出乎他的意料,毫无征兆的,在路过一棵大树时。

一把沙子迎面而来。

灰袍一惊,忙用手遮掩。

下一秒,撬棍准而狠地砸在了他两腿之间。

非人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的倒了下去。

接着,那铁一般的触感在他的脑袋上、肩脊上、胸腹处砸了一下又一下。

灰袍意识迷蒙地捂住了头部,下意识求饶道:“饶命,特伦奇少爷。”

过了好一会儿。这些暴风雨式的袭击终于停下。

费莱整个人骑在了灰袍身上,他用尖端抵在对方脖颈处,声调一声大过一声地命令道:“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

脖颈处的冰冷没有给灰袍留下多少思考空间,他强忍疼痛,放下了手。

视野里,对方那满脸胡茬的脸在轻微的颤抖着。

费莱问道:“你认识我?”

“知道,知道,您是费莱·特伦奇。”

不知是灰几的灰袍人精准的念出了费莱的名字,准到连每一个音节,甚至是一个锈山人独有的颤调都不差。

听到的一瞬,费莱的气息如湍急河流,但他音调依旧不变的问道:“这是在哪儿?你是谁的手下?”

“这这是,在锈山南边,南福里斯区的山里。我是,是.....”

不知是故意,还是实在疼得无法说清楚,费莱只听到了他说的前几个字。

“特伦奇,先生?”费莱颤抖的反问道。

世界静默了几秒。

接着费莱笑了起来,那张满是胡茬的病态白脸孔带着些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笑到控制不住手腕,笑到眼里泪水打转。

灰袍见状,有些急促,忙说:“特伦奇先生说,说,.....”

“住嘴!”

“他说....”

“住嘴!”

“特伦奇先生说,啊额!”

下体的痛楚已经无法再让灰袍注意,他瞪大眼睛,视线的底端属于他脖颈动脉的血在喷射。

他怎么也料不到,回答的最后三个字会刺激到费莱一撬棍扎进了他咽喉。

紧握的撬棍在发烫,血液溅到了费莱脸上。

费莱抹了把脸,起身到一旁坐下,又觉得浑身黏腻,猛地躺倒在雪地里。

雾气翻涌,周围突然响起了无数的声音。

费莱略显烦躁的闭上了眼。

等了一会儿,又安静了下来。

再睁眼时,老莫罗蒂的脸在雾中显现,他说道:“看啊,的确如你所想。我藏起来的真相,让你那群兄长不惜放任你变痴傻,都要阻止你调查。”

“不,不是这样的。这是个意外,他都没说明白他究竟是谁的手下。对,这就是个意外,是那些特伦奇旁支们的手下。”

烟雾又一阵翻滚,这次是西奥多的脸,他说道:“不,就是你想的那样。要不然时刻监视着你的我,怎么会在你被绑架俘虏后始终无动于衷。”

“不,不,不是你,一定是理察尔,对,是理察尔他瞒了你。”

最后是费莱自己的脸。

“他都准确说出你名字了,你在否定些什么?既然不相信,那为什么又把他杀了呢?”

“那是他罪有应得。”

“是啊,他罪有应得,他想在你身上犯罪。你的兄弟想在你的身上犯罪!而你这个懦夫,你这个偏执的懦夫!你还在为他们找理由开脱!”

灰雾里的声音振聋发聩,费莱捂着耳朵。

他吼叫道:“闭嘴!闭嘴!”

那些聚成脸的雾散了。

费莱则继续瘫在雪地上,呆呆的望着天空。

一秒,两秒,三秒。

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在最开始的时候,费莱的底气当然不只是他的名字。

他还认为,那个时刻派人监视他的哥哥会在第一时间救他出去。

可过了很久,地牢依旧是那个地牢,没有任何人前来。

直到第一次酿造,费莱在脑海里浮现一个疯狂的猜想:也许他的哥哥并不是不知道他的现状,只是想让他变成一个痴呆。

他很惶恐紧张,也不敢接受这个答案。

在危机与猜疑下,彻夜难眠的费莱靠着模棱两可的知识改变了他的现状。

可他哥哥的援救依旧没有出现。

就好似他的消失没在那帮兄弟姊妹们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他下意识选择编造一个自己可以接受的理由,就类似这群恶徒们实在太过强大,封锁了消息。

可就在灰耗子迟疑的一瞬间,费莱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一个顾不上身后火焰灼伤的疯子,一个第一时间就想擒住自己的人,怎么会突然迟疑一瞬呢?

还有,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动手呢?

冷静下来意识到这些的费莱,心里揣了天大的不安。

如果说起先回来是为了救爱尔兰一条命。

那么后面始终不愿离去,费莱不过是想等一个追上来的人。

那个人一定不会是灰耗子。

他受伤严重,追不上他们。

如果是其他灰袍,那他就一定可以联合爱尔兰一起打倒,然后再从嘴里逼问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现在,费莱得到了一个无法接受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