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猎鹿日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大雪初霁，高天上终于少了些厚云层。

费莱是在吵闹声中醒来的。

昨夜他睡得很安宁，少见的做了个美梦。

梦里，他好像在类似酒馆的地方吹牛打屁，只不过没等讲出什么结果就被吵醒了。

吵闹声从门外传进来，隔着实木房门仍隐约能听到讲话内容。是个少女在抱怨，说另一个人做事总没主见。

“费莱少爷，基恩小少爷带着莫妮小小姐已经到了。”

老戈林敲了敲门，赶在一个刚刚好的时间。

“知道了。”

费莱随口回道，一番简单洗漱过后，穿好他那深色呢子大衣走出了房门，接着往楼下赶去。

还没等走到一楼大厅，费莱只扶着橡木扶手往下看时，正对上楼下少女因情绪激动而涨红的脸。

还在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是一句惊喜的问候:“舅舅！”

说话的是个短发少女，还在青春洋溢的年纪。

莫妮·柯林斯，珍妮特大姐的第二个女儿，当前还在读大学。

因为父母离婚，莫妮抚养权归属母方的缘故，她现在应该叫莫妮·特伦奇。

“费莱叔叔。”

基恩也跟着问好道，他还是那样规规矩矩的。

费莱见到两人，一一打招呼回道，不过在面对莫妮时有明显停顿并观察。

葬礼那天，莫妮和她姐姐并没有出现。

这也算是两人这些年的第一次见面。

打过招呼，费莱好奇问了起来:“你们刚刚在吵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基恩这个蠢家伙跟个外人似的，非要在门外侯着等老戈林爷爷发现我们，害我在外面受冻了许久。”

“这是父亲教的…”

基恩想争辩，没半句又用讪笑压了下去。

费莱笑笑没说话，干枯卷发遮盖下的眼里闪过了疑惑，仅仅一瞬。

又一番简单寒暄后，几人在老戈林的提醒下，终于想起了今天的目的，然后匆忙往外走去。

在进入后座时，费莱突然想起前几天寄出的信，他不忘回头对着门里提醒了句：“对了，戈林，我寄出的信该有消息了，您帮我稍微注意一下。”

“是，费莱少爷，祝您玩的愉快。”

老戈林答应道，回应他的是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福特T型汽车在雪地里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往着北边开去。

大雪过后的城际公路，雪盖住四周山林。

远方绵延的山脊线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着粼粼白光，顺带见到的还有底下的一抹红色。

车里，由于许久未见，莫妮在后座上面对费莱显得尤为兴奋。

少女对于一个年纪不大还富有才情的舅舅总是崇拜的，特别是对方在小时候还特地教导过她。

她的话匣子有些停不下来:

“费莱舅舅，您可算是回来了。”

“您知道吗，你前年创作的那部《等待戈多》和《推销员之死》又在锈山的剧院重新上映了。这是今年的第二十五场了，太多人喜欢看了。”

“我听文学社的前辈们说，您的成就还不远止这些，像打破第四面墙的预知未来戏剧手法和用灯光切割不同时空的表现形式都是首创的！”

“您就像，您就像......脑子里全是创意的精灵。”

“您今年一定一定能拿普利策奖的，我相信您。”

费莱听着，脸上表情没有多大起伏，甚至于有些想把脸从对方崇拜的眼神里移往别处。

如果说疾病带给了他什么，那一定是超乎常人“创作力”。

只是时常在黑夜，费莱会对着这些作品痛哭，这并不是他的作品，他只不过是盗窃小偷。

连正主都不清楚的小偷。

他自己的故事是什么呢？

在浩如烟海的梦绪干扰下早就沉溺在名为“病”的茧里了。

或许今生都没办法再搞清楚。

车行驶了好久，莫妮·特伦奇依旧喋喋不休：“我和同学们炫耀时，他们还都不信，这次我一定得找个摄影师，得好好地…”

费莱终于是有些忍不住地打断:“莫妮，那个，能讲讲猎鹿日吗，就比如游玩规矩之类的？”

小莫妮停顿了下，看出自家舅舅不太想和自己探讨他的作品，有些遗憾的开始换了个话题:“猎鹿日就是名字意义上的节日，它由锈山各大工会轮流出资举办。一般就这几天会在北林区外围起一片猎场，左右也就几座山。”

“每个进来打猎的人需要交一定的入场费，当然，今年我们的份西奥多舅舅已经交过了。”

“实际上猎场里是分内外场还有靶场的，我和妈妈往年最多都只在外面围起来的猎场里打一些圈养的小型动物。外面也有些带奖赏的射击比赛。”

“至于进山里猎场，我年龄还不够，基恩知道些。”

基恩听到，接着说道:“进去也大差不差，大家拎着家伙进山里去。”

“除了进山之前，要换上统一的醒目衣物以免误伤，带好警戒用的鹿哨确保每个人发生意外时吹响。加上山里也有巡逻队，这几年来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

“山里的动物其实大部分都是几个月前开始放养的，其实很好猎到。当然也有些野生的鹿，它们更灵活。”

费莱静静听着，对于打猎的事情，他可谓是一窍不通。

车子继续在雪地公路上行，驶过某处拐进山林里的弯道过后，周围山林隐约地响起了枪声。

在又开了几分钟后，枪声愈发清晰，两侧也多了些铸铁栅栏。

再往里，栅栏围出一条容许汽车驶入的小道。显然，他们终于赶到了打猎场地。

汽车顺着人工开辟的道路驶入一处缓坡，然后找到空位停放。

费莱一行人下了车，迎面扑来的是混杂着硝烟火药味的冰冷空气。

周围此起彼伏的枪声里，三人穿过挂着冰棱的原木拱门。

基恩熟练的带着费莱两人去了一侧的管理员小屋，从中领来要穿的显眼黄橘色外衣套在外面，接着往更靠里的外围猎场位置走去。

又走了一小段路，费莱远远的瞧见了西奥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