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铭倒影

“咔。”

那声响轻微,在松林的死寂里却如同惊雷。陆离悚然低头。

手中那截温润的木质剑柄,在靠近护手的位置,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缝隙。缝隙深处,并非木质的纹理,而是一片凝固的、粘稠的暗红。那不是锈迹,更非污垢,而是某种仿佛拥有生命的…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邪异、带着古老岁月沉淀下来的疯狂与怨恨的气息,如同冰封万载的毒蛇,骤然从裂缝中弥漫出来,瞬间缠绕上陆离的手臂,直钻心窍。

“呃啊!”陆离闷哼一声,感觉半边身体都麻痹了,识海如同被投入一块万载玄冰,思维都为之冻结。眼前景象一阵扭曲晃动,松林的幽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粘稠蠕动的猩红血海。血浪翻涌,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其中沉浮、尖啸,汇成一股足以撕裂魂魄的怨毒狂潮,冲击着他的心神。

“桀桀桀…终于…终于嗅到了吗?”夜魄的声音在血海幻象中响起,充满了狂喜与贪婪,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强大,“这甘美的怨恨。这被遗忘的诅咒!这才是承影真正的力量之源。小子,你握着的,从来就不只是一把剑。”

“固守本心!那是含光剑的倒影。”昼魂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如同洪钟大吕,试图驱散那血海幻象,“孔周封印,血铭为记。勿看!勿念!”

“含光倒影?”陆离咬牙,强行集中几乎溃散的精神。在昼魂的引导下,他强忍着灵魂被怨毒侵蚀的剧痛,凝聚目光,死死盯住剑柄裂缝深处那片暗红。

细看之下,那并非单纯的血污。在那片粘稠的暗红中央,竟有一道极淡、极细的银线。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存在着,在血海中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极其扭曲的剑形轮廓。那轮廓无形无质,仿佛只是光线在特定角度下的错觉,却散发着一种与承影的幽暗截然不同的气息,一种包容万物又消融万物、贯穿时空又归于虚无的…“空”。

“视…不可见…”陆离脑中闪过《列子》中对含光剑的描述。这血海深处的银线剑影,难道就是含光剑的倒影?被孔周以无上伟力封印,以这万灵怨恨所化的血铭文镇压于此?

“看见了吗?那就是枷锁。是孔周那伪君子设下的囚笼。”夜魄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在血海幻象中掀起滔天巨浪,无数血手抓向陆离的意识,“他封印了含光,也禁锢了承影真正的锋芒。用这污秽的血铭文,锁住了这足以斩断天道束缚的力量。小子,拔掉它。用你的手,拔出这道血铭。只要它松动一丝,含光倒影的力量就能泄露出来。我们就能挣脱这该死的封印,什么天道枷锁,什么因果循环,都将被我们踩在脚下。你将获得真正的自由。无上的力量!”

夜魄的蛊惑如同魔音灌脑,每一个字都带着撼动灵魂的力量,直指陆离内心深处对力量的渴望和对被幽冥殿追杀的恐惧。那血海幻象中的银线剑影(含光倒影)似乎也感受到了召唤,微微震颤起来,散发出一缕缕纯净却危险无比的虚无波动,仿佛只要陆离一个念头,就能撕开这血铭封印,将其释放。

“拔掉它…获得力量…”陆离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点点移向剑柄上那道裂开的血缝。指尖距离那粘稠的暗红越来越近,那股阴冷邪异的气息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只要轻轻一抠…似乎就能触碰到那蕴含着无限可能的“空”…

“陆离!”昼魂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带上了一丝惊惶,“住手。血铭一破,昼夜永绝。含光倒影一旦失控,它代表的‘虚无’将吞噬它所触及的一切存在之‘因’。这片松林,天机阁,乃至你存在的痕迹,都可能被彻底抹除。这不是力量,是毁灭,是彻底的‘无’。你将成为打开灾祸之匣的罪人。”

“昼夜…永绝?”陆离的手指在距离血缝毫厘之处猛地停住。昼魂话语中那终极的毁灭图景让他如坠冰窟。毁灭…抹除存在…成为罪人…夜魄许诺的无上力量和自由,代价竟是彻底的虚无?

“他在骗你,昼魂这个懦夫。他害怕真正的力量。”夜魄狂怒地嘶吼,血海幻象疯狂冲击,“拔出来。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想永远被幽冥殿追杀?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拔掉这枷锁,用这力量,把那些蛆虫连同他们背后的幽冥殿,一起送进永恒的虚无。这是你唯一的路。”

力量…复仇…毁灭…虚无…

陆离的呼吸粗重如牛,汗水混着松针的碎屑从额角滑落。指尖悬停在血缝之上,剧烈地颤抖着。承影剑影在他身前不安地嗡鸣,幽光吞吐不定,映照着他脸上挣扎扭曲的表情。昼魂的警告与夜魄的诱惑在识海中激烈碰撞,如同冰与火的绞杀。

松林死寂。崩溃的黑袍人还在无意识地抽搐呜咽。头顶松针罅隙间漏下的破碎光斑,冰冷地洒在剑柄那道裂开的血缝上,那凝固的暗红仿佛一只缓缓睁开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拔?还是不拔?